三千自从答应做齐光的陪练后,下到冥界,小住关雎殿。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关雎殿,为她创作命格簿、相思簿、生死簿,提供无限遐思。
或许,她当初对于云阙萌生爱恋,就是从这里开始。
“三千,阿娘待我真不够意思,我讨要多年的染玉浆,你只需开口就可以获得。”阎罗王玉清与孟婆之女桑落公主,尚未显现倩影,便听得一阵轻快爽朗的笑声。
然后,只见桑落公主上下来回抛出一只血玉坠子,修长笔直的玉腿迈着大开大合的步伐,颇得几分凡界纨绔子弟的风姿。
三千接过血玉坠子,投入象牙镂雕龙纹三十三层同心鬼工球,噗嗤一声,星火燎原。待到两个时辰后,收起火势,便瞧见染玉浆呈现液体形状,在鬼工球内部流动。
染玉浆,染玉成血,记忆永殇。
“三千,原始的染玉浆是有副作用的,常见的就是导致性情大变,必须经过特殊处理,方可以作为熬制孟婆汤的原料。”桑落公主不禁提醒道。
三千自然知晓染玉浆的原理,只是过去没有往这方面深思。
她盯着染玉浆足足半晌,尔后眼角悄悄滑落冰凉的泪滴。
“桑落姐姐,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做洛神糕?”三千掐了净化诀,背着桑落公主而擦去眼泪,银发飘扬,语调淡淡,眸光透着悲悯又冷凝悲凉,与遵从天意而睥睨万物的神灵无异。
吃下洛神糕,通常失去二三十年的短暂记忆。
“洛神糕的工艺不外传。”桑落公主调笑道。
三千听后不再强求,等桑落公主告辞,继续扑在书案上,编写命格簿、相思簿、生死簿。这原稿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三千始终不满意,结果拖延下来却是一百年。
桑落公主误以为是三千不得获取洛神糕的缘故。
“洛神糕有两味珍稀原料,一味是初夏子时含苞欲放的洛神花,另一味是打过秋霜的忘忧草。至于配方,想必你已经提前知晓。”桑落公主伸出指头,点了点三千的额头,气恼又无可奈何。
话音刚落,三千撤去隐身诀,显露出一碟三块洛神糕。
桑落公主拈起一块洛神糕,仔细嗅之,确实是熟悉的配方。若说有什么不同,多了酸酸甜甜的果香味,好像是樱桃山楂。
“三千,慧极必伤。”桑落公主叹道。
尔后,桑落公主唯恐三千将那一碟洛神糕都吃得干干净净,只能狼吞虎咽两块,但愿冰君太子不会借机控诉她有同性没异性。
可是,左瞧瞧右看看,三千端坐着,毫无啃洛神糕的冲动。
卧槽,不会是她桑落误解三千的想法吧?
“桑落姐姐,别担忧,我在洛神糕里添了断肠草,可以压制忘忧草的性质,吃多了大概会拉肚子。”三千轻笑道。
这时,桑落公主连放三个响屁,羞愧不已。她连忙掐了隐身诀和瞬息诀,逃之夭夭。此后三千年,桑落公主再也不乐意见到三千。
“怎么办,我不愿意任性妄为。”三千喃喃道。
她站起身子,将最后一块洛神糕捏碎,投喂两尾锦鲤。那锦鲤再色彩斑斓,也不如她的琉金色银白滚边鱼尾巴带来的惊鸿一瞥美感。
当晚,戴着半边暗紫蛇纹面具的染玉,不期而至。
玲珑草头虫银簪束发,一袭暗紫金绣凤穿牡丹纹对襟掐丝罗袍,耳戴琉璃镶珠垂珰,腰系白玉透雕香囊,脚穿金穗尖勾皮靴。小山眉朦胧,桃花眼迷离,朱唇点樱桃,玉手枕凉月。尤其一颗妖娆泪痣,将六界的慵懒风情占据九分,与匍匐在肩膀上张扬又落寞的暗紫地狱蝴蝶花相互映衬,绝美得教人心驰神往抑或肝肠寸断。
三千合上双眸,不敢回头,却将他的容颜描摹得清清楚楚。
“阿千小寡妇,闭关在关雎殿一百年,你就写出了这玩意儿。”染玉翻看命格簿、相思簿、生死簿,顿时哭笑不得。
相思簿,若是忽视那颗淡去的泪痕,居然一片空白。染玉暗自腹议,写首《江城子》凑数也瞅着顺眼,至少悼念了云阙。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思及此,染玉不过问三千的意见,直接洋洋洒洒地提笔。
三千飞快地偷瞄一眼,心底窃喜,害怕被染玉抓个正着。
“阿千小寡妇,这生死簿,除去生年和死年,就不能做点什么。还有命格簿,你想当尼姑的话,前往西方无极乐,随便跪拜一位佛灵,戒掉荤腥,立地成佛,何必折腾着下凡历劫呢。”染玉似笑非笑。
“你不喜欢?”三千一出声,嗓音略带哭腔。
染玉听后,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怨恨、懊恼、羞愧……最终归于平平静静,邪皇染玉本就温柔无心。
“阿千小寡妇,临别在即,春宵一度。”染玉温柔一笑。
于是乎,春宵一刻值千金。
有道是《春宵》第六咏: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绪纷纷骨尽消。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三千很投入,努力去感知南阳独山玉的惊艳。当然,她十分生涩地展露她的银白云鬓、如丝媚眼、翠柳眉弯、石榴朱唇、嫩娟粉颈、温软玉桃、青葱玉笋、舞月细腰、娇滴雪股、玉钩金莲,继而染就胭脂色,绽放女子香。
可惜,南阳独山玉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
巫山云雨过后,染玉揽着三千,眉头皱成山川。他犹豫片刻,终究从袖口取出一块洛神糕,递到三千的嘴边,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温柔笑意,恨不得将三千彻底淹没。
“忘忧草的分量足足加重了十钱。”三千轻咬洛神糕,丁香小舌不慎舔到冰冰凉凉的指腹,心底砰然跳动。接着,她借助吞咽洛神糕的功夫,将那股悸动强行压制下去。
不到一盏茶功夫,三千深感疲惫,逐渐睡去。
染玉临走前,替三千掖了掖被子,指尖挑起三千唇瓣上的残渣,吮吸半晌,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凉薄:“阿千小寡妇,这样对你我都好。”
第二日,三千喝过孟婆汤,陪同齐光,下凡历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