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节度使府衙,一位将军步履带风走来,他进房后向节度使马燧施礼。
“大将军,朝廷专使明日准备回京,你看这事如何办理是好?”
“我还有要事处理,你一切以二小姐的安排为准。”
马燧埋头看地图,他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大将军。”
总管笑了笑,这二小姐是马燧第二个女儿马真,以多谋善断著称,是府中仅次于马燧的重要人物。
有时久经阵仗马燧遇难以决断之事还会向女儿请教。府里上下尊称她为二将军。
这段时间因事得罪父母,被马燧痛斥一下,她发起小姐脾气,索性什么事都不管了,躲在房里生闷气。
“二小姐,使君有要来要我禀报给你,请你定夺。”
总管在马真随身丫鬟陪下在她卧室外说道。
“请稍候。”
马真沉声说道,赶紧起来梳洗。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反思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看书,她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私事影响家族利益,更不能自己行为让父母双亲担心。
“马总管,所为何事?”
马真坐在书案后面问道,正经的说来,这马总管还是马真远房叔叔,只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是主仆关系。
“朝庭颁发旌节的专使明日回京,大将军让我向你报告,还请小姐定夺。”
总管恭恭敬敬弯腰鞠躬。
“按往年惯例自是参照各藩镇礼数,送份厚礼表达心意,毕竟他们是皇上身边的人。”
“这次又代表的是新皇上。只是我隐约听说现在德宗皇帝与先皇代宗明显不一样,对宦官管理甚严,对宦官与下臣攀交持排斥打压态度。
马真站了起来,沉呤道。
“这个节骨眼上,怎样送礼还得细细勘酌一番?”
“我是巴不得他们收礼,这样一来就省事得多。只是如今时节贸然出手,他们要是不收,传出去有损我马府声誉。”
马真挥下手。
“你与私人名义去见他们,探探他们口风。别人送什么我们也送什么?千万不能独树一帜,须知大神好见,小鬼难缠。”
“这?”
马总管欲言又止,多事之秋,将军成为皇上必不可少人才,轻易不会开罪。
战功显赫,手握重兵的,连一言九鼎的圣上也是礼遇三分。
马燧除正式场合见过宦官一次,接过他们授予旌节,皇上晋爵诏书,平时以军务繁忙为由避而不见。
剩下他一人去应付那帮难缠宦官,这帮宦官以大爷自椐,对自己受冷遇怨气大。
把自己这个总管作为出气桶,冷言冷语、指桑骂槐。
他真的不像和这帮身体性格变异的阉人打交道,除了碰一鼻子灰还能有什么。
“各位公公,小人因有事失陪一下,不好意思!”
马总管只好硬着头皮打哈哈。
“马总管,咱家还是有自知之明,自从宣旨完后我们就是废人一枚,你们巴不得我们早走早安生。”
宦官苏静逸苦着个脸,他知道这些藩镇仗着实力雄厚,除了皇帝外,谁都不放在眼中。
他们这些外表是好听专使,其实也就是起个传令兵作用。
“公公误会了,使君真的是奉了皇上圣命正在办差,他刚才还叮嘱在下代表他及全府上下一再挽留苏大人你们几个。”
“他一旦办完圣差,就专程陪你们好好玩玩,略表心意。”
马总管笑着磕头作揖,一旦真的得罪了这帮小鬼,他们就有理无理找你麻烦。
“马总管,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甭在大神面前耍把戏。我们明日一早起程,圣命难违啊!”
苏静逸嘿嘿干笑道。
“是啊!早走早安生,免得戳人眼睛。谁让洒家走了这路,又得爹不痛娘不爱操劳辛苦。”
另一位宦官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双眼望着屋顶。
“诸位在皇宫当差,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大人们服侍圣上才有天运兴隆,天下人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马总管嘴上抹了蜜一般。
“千千万万的人,能在皇帝身边的又有几个,这是莫大恩宠和荣耀啊!”
“我们今生是无缘目睹皇上圣容了,但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们恩典成全。”
马总管恭恭手笑道。
“此去京城前路漫漫,我家主人想准备薄礼奉送,又怕大人拒绝。”
马总管双眼眨动泪光。
“我们山野村夫,不懂京城礼数,还请大人们不斋赐教,不要拒绝我们的一片虔诚孝心。”
“我等本身是替圣上办差,为圣上排忧解难是件神圣光荣的事,接受小恩小惠,辜负皇上圣恩我会寝食难安。”
苏静逸摇着头说。
“苏大人高风亮节我等自愧不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你的德品我们永远学不到。”
“只是马总管一番苦心,我们贸然拒绝恐怕会让马燧大人寒心,他镇守大唐龙兴之地,本就劳苦功高。”
另一位宦官笑着站出来说道。
“我们只顾一昧坚持自己原则,而对帝国栋梁马燧伤心视而不见,这是不是于法通于情不通呢?”
“原本依照我的办事风格,我是坚持到底的,但我们同朝为官,一昧固执己见也不好,就当是从善如流一次吧!”
苏静逸笑着站起来。
“此事交给你们办,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静逸走进内室。
“马总管,你就把本地铜镜、陶瓷、丝绸等随便筹集一点。主要是便于携带变现的。”
刚才那位宦官低声对马总管安排道,宦官一般吃住在宫中,宫中规矩严,一般人一年难得出宫一次。
把东西带回京城变现存钱庄,明目张胆带金银回去,太过张扬,到时出事,就是板上钉钉,连辩解机会都没有。
“小的明白。”
马总管喜上眉梢,完成一件大事,接下来筹办物资,自己大小有笔油水可捞,皆大欢喜。
“二小姐呢?”
马总管冲过去想找马真付个准信,谁知小姐闺房铁将军把门。
“这个如何是好?”
马总管奔出来,小心找到自己心腹追问二小姐行踪。
“马总管,二小姐和她贴身丫鬟女扮男装出去了,临走时让我严守秘密,否则让我吃不了兜着走。马总管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追到偏门时,守门小厮犹豫再三,最终觉得县官不如现官,将实情报告给总管。
“别说是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马总管神色严峻,今儿这事得靠自己作主了,只能随机应变处理。
好不容易将所购物品采购完毕,马总管长吁口气,跟着押车去和尊使手下办理交接,这样过后就复完结了。
“马总管,这事你出去后,我们再三思考,觉得今天这个决定过于草率,这件事的确有不妥之处。”
“不是我们不给你们面子,而是临行上官传达皇上旨意,说这次出京一定不得骚扰地方官员,接受任何形式馈赠。”
“再说你们今天所得一切都是皇恩浩荡,我们怎敢贪天之功。所以你们赠送东西,心意我们领了,东西原封不动退回,还请多多理解。”
原先那位口才极佳宦官出来说明理由。
“这?”
晴天霹雳般消息震得目瞪口呆,情况太出乎人的意外了,这里面牵涉多少人的利益。
“商家、中间商、采办人员、他自己,环环相扣,那能说黄就黄了,那东西可不是那么简单,想退就退得了?”
马总管一下子僵在原地。
“我要见黄专使。”
马总管觉得还是横下一条心来,那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得有股子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韧劲。
“马总管,相互留点面子,它日好想见,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非得撕得鱼死网破。”
那宦官一见总管不知进退,当即挡在门外冷冷回绝。
“那明日再来送上使。”
马总管知道事情也没有转旋余地。
找不到二小姐马贞,马总管更不敢去找马燧,这是个倔脾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如果又转回去找麻烦,说不定他当庭给他这个总管几十杀威棒,不死也得脱层皮。
“夫人,送专使礼品事先征得他们同意,属下采购完毕给他们送去。”
“没想到他们临时变卦,说什么也不收我们家的东西。”马总管思前想后,觉得如今只有去找马燧夫人,只有她能作出决定无人反对。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专使?”
马夫人一听问道。
“夫人,我将这帮人当成祖宗大爷服侍,府里事都交给几位总管了。”
马总管苦笑着解释,这几天他度日如年,像个龟孙子任由这帮京城大爷谩骂一欺凌。
“如果不是,又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出尔反尔?”
马夫人感到奇怪,没理由啊!又不是找烫手山芋。
“这种事原来不是一直由大将军和二小姐决定的吗?”
马夫人发现问题症结。
“夫人,老爷和小姐都找不到,否则我也不会来劳烦夫人了。”
马总管苦笑道,这件事不连夜解决掉,明天一早非闹成满城风雨不可。
倒不是夫人比自己高明,因为只有她做出决定,府邸老大老二才不会提出异议。
“那就原封不动退回去,退回的钱交给度支。”
马夫人作出决定。
“是夫人。”
马总管笑着答应道,内心欲哭无泪。
“自己这是怎么啦?办事办出糟心事,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