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西,一间名叫盛昌号的客栈,刚打开大门,父亲刘昌林就出来清扫门前街道。
“爹,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家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一个老人来抛头露面干活。你这样做,邻居怎么看?列祖列宗怎么看我们这些子女?”
刚刚打着呵欠起床儿子刘佑堂,吓得赶紧奔出来,抢过父亲手中扫帚,将人推回房里。
“有什么丢人呢?再这样下去,咱一大家子人就得露宿街头了。”
刘昌林叹道气,这是谈季,客人少得可怜,可一家人的开销,入不敷出,他都愁死了。
“爹,那有你说的那儿夸张,瘦死骆驼比马大。”
女儿刘琳慢悠悠推出房门出来,这可是个享受的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把哥哥弟弟变成她的仆人。
“老头子,吃饭。”
妻子王诗芸也是大家闺秀,现在逼得成了老妈子,操心一大家子人的吃饭穿衣。
“好吧!”
刘昌林觉得一大家子最温馨的莫过于饭桌上,边吃饭边摆龙门阵,顺带把家事安排了,子女教育也可以润雨细无声。
“这年头,虽住在城里,这世道和日子是越发坚难了。”
王诗芸边给围在桌上家人盛面,忍不住感叹。
一年前这家还住在单独大院里,有专门丫鬟仆人,饭菜自己点,做好送到各自房间。
“我娘家也快揭不开锅了,前天我兄弟还特意到我家哭穷,我领他前后院一看,孩子们两人挤一间房,他也没说啥就走了。”
王诗芸内心理怨不已,觉得兄弟贸然开口求实在没有必要,亲戚们自身难保,出臭而已。
可这话她不说还不行,她这话是说给子女们听,这点家当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你们娘将身上所有首饰都拿去当了,你们看她全身上下那还有点金银首饰的样子。”
刘昌林心痛不已,子女大手大脚惯了,根本没有节衣缩食习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穿金戴银那是年轻时候,如今我老了,完全用不着这些东西,一家人能在一起最重要。”
王诗芸笑笑,出身钟鼎之家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想到临老了却落到这步田地。
“我给你们说,你们将身上所有值钱东西搜罗,统一交给你妈。”
“如今之计只能以不挨饿不受冻为最高标准了。”
刘昌林也只能硬着头皮安排。真是富贵无常,一个从小生活优渥的他,现在却为一日三餐发愁。
“爹,我一个千金大小姐,身上没有点金银珠宝,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刘琳笑道,家里虽有点不比当年,但还不至于卖子女首饰度日。爹娘紧张过度了。
“娘,怎么今天面里肉又少了一半。”
小女儿一上来就用筷子把碗翻了个底朝天,发现自己喜欢吃的肉只有两块,昨天还明明是四块。她开始埋怨起来。
“艳妹,我们每人碗里只有一块肉,你那块还是母亲特意把自己那块给你。”
另一个儿子刘佑顺举起筷子。
“母亲整天操劳,也需要营养,你把肉还给娘。”
“哥,娘是看见我正在长身体需要肉,她特意送我的。我不嘛!”
小女孩一脸不乐意,伸出两只小手掌拦在自己碗上。
“艳妹,你光是长身体不长心可怎么行啊?”
刘佑顺叹道,将自己碗里肉送到妹妹嘴里。
“这是什么世道?”刘佑堂气得拍桌子,天子脚下,还有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难怪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实在不行,老子上山落草为寇去。”
“当士匪,你小子再敢说这样的话,老子直接打断你的腿,省得有天连累我们大家。”
刘昌林气得差点拿碗砸自己儿子。
“你可别把面浪费了,锅里可一点都不剩了。”
王诗芸哭笑不得,这丈夫以前少爷脾气到现在都没改,来不来就想动手打人。
但细数下来他喂的那只猫倒是惹他生气时,被他扔在地上,人倒是真的没打过。
“连猫都嫌贫爱富。”
前几日那只猫也不见了,刘昌林还叹道。
“坐吃山空,咱们家是真的快山穷水尽了。眼看着两个孩子要娶亲,姑娘要嫁人,老头子你可得早日拿个主意才行。”
乘着大家都在,她想把事说开。不然每次单独找丈夫商量时,他都说再等等,明显是一拖再拖。
“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才行。”
“他妈的,要不是那帮强盗,我刘家何至于落到这般光景,与乞丐一步之遥,祖宗蒙羞啊!”
刘昌林悲愤叫道。
公元763年,吐蕃大军攻陷奉天,整座城池被洗劫一空。包括刘昌林在内一众富翁,一夜之间变为赤贫。
“几代人的心血啊!毁于一旦。从那以后,我刘家事业就是江河日下了。”
刘昌林流下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末到伤心处。几十年过去了,这创伤还历历在目。
“好了好了。提过去伤心事干什么?虽然蚀财,但命是保住了的。”
王诗芸觉得丈夫对往事念念不忘也不是个事,毕竟生活还得继续。
“你们也成年了,该给你爹分担重担了,你们也说说下一步怎么办?”
王诗芸觉得自己这个老公就这样了,上不得台面,关键时刻没有主意。
“我觉得咱们这个家走出困境,还得分两步走,双管齐下。”
刘佑顺左看右看,见无人说话,就出口说道。
“说来听听!”
刘昌林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可家中日子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还得另想办法。
“首先这客栈生意不能做了。”
刘佑顺说道。
“你小子凭什么这样说你爹?”
刘昌林这一气可不小,自己辛辛苦苦忙活,却讨不来一句好。
“爹,咱家这旅馆未找准目标,住店人少了,利润自然没有。”
“你这毛头小子,没学会爬就想飞,小心跌得鼻青脸肿。”
刘昌林不以为然,儿子一向是打打下手,管理上根本没让他沾手。
“解释给你爸听。”
王诗芸笑道。
“住店的无非是来这办事官史和过往行商,咱们客栈太过简陋,人家打不上眼。”
“所以每次来看的多,住下的少之又少。那些没钱的,连肚皮都吃不饱,住店自然想都不会想。”
“可那房屋翻修得花钱,幸亏祖宗还留下这么一幢楼,否则咱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刘昌林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用翻俢,咱们稍改一下,找个好厨师,开酒楼。民以食为天,自古开饭馆和医馆的永不失业。”
刘佑顺笑道。
“可上那找现成厨子呢?”
刘昌林摇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诗芸一脸自得,这么多的服侍这帮老的少的,对做好饭菜她可是有发言权。
“可让一个富家千金当厨娘,我于心何忍。”
刘昌林连连摇头表示不行。
“我一不偷二不抢,为了子女我愿意,反正炒菜煮饭,多点少点关系而已。。”
王诗芸笑道,人生几起几落,你除了面对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炒菜,你付银子。”
王诗芸唱着伸手向丈夫要钱。
“可我干不了服侍人的活。”刘佑堂冷不丁冒出句。
“哥,你喜欢练武,要不去当兵,说不定你在行伍里闯出名堂来。”
刘佑顺笑着提建议,不做生意,不喜欢看书,那就只能去当兵了。
“当兵好,当兵好。最起码没人欺负你。”
刘昌林叹道,其实打心里他最羡慕那些当兵,铠甲一穿,刀剑一拿,威风凛凛,谁敢招惹。
“骑大马,过大街,我冲你敢拦,吃死你先人赶快跑。”
刘艳双手摆动唱起歌来。
“你我俩个一起去,一双筷子咬不断,看谁敢欺负我们。”
刘佑堂笑笑,他是想过当兵,可军队里最讲究论资排辈,自己没有亲戚在军中当大官,去了怕被别人凌辱。两弟兄在一起,相互可以彼此照应
“你去就可以,你弟还得留在我身边帮忙。”
刘昌林一口否决,当兵是威风,可小命随时难保,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送儿子进军队。
两个儿子他得保一个,好给他传宗接代。
“这么多地方,去那里好呢?”
刘佑堂问大家。
“何必舍近求远,就奉天吧!我与少将军浑武有一面之缘,他父亲就是浑瑊大帅。”
刘佑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