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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着筵几,回忆从初见到分别时的每一个瞬间,回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回忆她的琴曲,回忆彼此的温柔……在回忆之中,天色渐渐放亮,外面传来僕役清扫的声音,我恍然而醒,该去准备上朝了。

连瑞早早就坐在了车里,虽然「主公」应该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但他知道自己只是表面上的「主公」,连影子都不算。我坐在副车的尊座,跟庞煖袁晗一车。前面的主车上是连瑞和徐劫,以及站在车帮上的侍从赵括赵牧。后面还有一辆车,上面并不坐人而是堆着新城君可能用到所有日常用品,上至香炉下到换用的衣裳,甚至包括打包用的食盒,一应尽有。

我隐隐中竟然有些嫉妒,哥当年上朝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待遇!

我虽然是主公,不过徐劫比我还晚到。谁又能说他什么呢?他都一大把年纪了!

等徐劫到了,三辆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离高冠里,往王城驶去。小别邯郸两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没有变,我甚至有种错觉,在途径的路上还能看到当年我上班时碰到的百姓。他们也丝毫没变。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两年时间似乎不比两天多多少,一切漫长都是错觉。

直到驶出城门,我才发现邯郸的确变了。不知道是哪位重臣说服了赵王,在城外动工,要重修一道长郭,将王城一併包进去。按照周礼本就是内城外郭,不过自从城池越来越大之后,除了韩国使用这种的建筑模式营造都城之外,没有一个稍微大点的城市是这样制式。这种劳民伤财又没多大意义的工程,要是有赵雍压着肥义管着,绝对不可能上马。

当然我也管不了这事,谁知道这个工程之后有多少交易呢?好在赵氏一向善待百姓,从头到尾修建了万里长城的三分之一长度,国内却没有什么怨声就是明证。既然有人想折腾就折腾去吧。

因为要修城郭,连带着从邯郸城到王城的道路也得修缮。这就极大影响了马车的速度,连瑞几次三番回头看我,我懒得回应他,默然不语。这人的性格浮躁,思维不缜,说是中人之资都过奖了。有时候他的迟钝和不经大脑思考简直能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十分担心会穿帮。

我们的车队虽然受到了影响,但是别的大臣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新城君只有旁听的资格,坐在重臣们的身后,就算迟到一些也不太会引人注意。至于我们就只有更靠后了,我也是坐在了旁听席的亚席才知道,原来朝堂上还有阶。他们都是坐在阶上,我们这些门客都坐在阶下。难怪当年我没看到朝堂上有多少人,原来都是这么藏着的。

坐在阶下就需要仰天四十五度才能看到那些大人物,我一个个辨认着当年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在沙丘之后,赵王何拜平原君赵胜为相,大约成了史上最年轻的相邦。李兑出任大司寇,看他那副德意志满的模样,他真该感谢我为大司寇捞到了那么大的权柄。至于那位沙丘的主角,最大的利益获得者,他出任了自从武灵王赵雍秉政之后就没人出任的官职——左师。

当年肃候设立三师辅佐国君,左师是最为尊贵者。即便史书记载,也要用「左师公」这样的敬称。赵成的席位也十分醒目和特别,在赵王何之下一阶,显示出其高于百官的超然姿态。

赵成来得最晚,大摇大摆地朝已经坐定的赵王何长揖行礼,然后自顾自走上自己的席位,静待左右侍从上来服侍妥当,方才对百官道:「今日朝会,可有大事要议?」

朝堂上新老参半,总而言之还是老人更多些,位次都有不同幅度的上提。新人大多还是坐在大门附近,显然只是递补进来,在沙丘中并未立功。我能记得的人中,剧氏的进步最大,剧方以一介肆师进展飞速,已经做到了李兑的左位,只是不知道得了什么官职。还有一个老得几乎要断气的老人与剧方对面而坐,我似乎见过,却又不确定。

「臣李兑有言进于大王、左师。」李兑长坐起,「如今国中犯法之徒日增,臣请大王再次充实警士人手。且为」说罢,李兑又坐了下去。

赵成没有接话,只听赵何疑问道:「奉阳君自任大司寇以来,所报罪大恶极者四十有三人,处死刑者三十八,八议后改流刑者五,如此重刑之下为何淫民日增?寡人听说狐婴在任时,廨中不闻笞杖之声,而外无敢试法之徒,这不才是大司寇所应该做的么?」

我不知道李兑提请充实警士的目的何在。是真的警力不足,还是有扩张势力的想法,或者两者皆有可能。廉颇带走的都是警士营精锐,留守者不是事务警吏就是老弱不堪重用者。而且如果有一支强悍的警力握在手中,起码在邯郸是很安全的。

警力调动可不需要虎符。

不过赵何的反应倒是让我吃惊,两年不见他成熟了许多,看来压力之下人的进步会更快一些。

这么打李兑的脸,真的没关系么?

狐伏勿用 第4章 第一五五章 立身(一)

「大王,」赵成缓缓言道,依旧是那副老而不死的腔调,「当年警士营参与谋叛,大部出逃为盗,国中仅有老弱不堪用者百人。大司寇所请,倒也是实情。」

赵何点点了头,依旧没有同意。

只听到赵成话音一转,又道:「然而国人苦于大司寇之重刑久矣!狐婴虽死,然其法政之书多有流传,大司寇当可效法。岂不闻诗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看来我没有死的消息还没传到赵国……慢,说不定已经传来了,只是赵成不愿意承认罢了。过些时候就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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