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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婴之学,实属妄谬。」李兑长坐揖礼道,「臣听闻,刑不可知而威不可测。狐婴颁法令于市井,扬审断于黔首,使民不畏法,以致于国中多刁民。臣以为狐婴失之于宽,固用猛济之。」

我真是庆幸啊,回来第一天上朝就能听到有人因为我的思想而争论。所谓君子疾身后无名,可见我身后在一定时间里都会继续有名。

「用法之事当由大司寇断定,」赵何开口道,「然先王在世时十分信任狐婴,寡人也以为狐婴之法不当遽废。」

什么叫不当遽废?就算缓缓废除也不行啊!

开玩笑!那可是能让你们赵家坐享天下的上上之法啊!

不过没人能听到,我也不可能喊出来。现在朝堂局势不明,我在司寇署的嫡系都被闲放,远远未到在朝堂上打阵地战的时候。不过今天赵成的反应很值得人玩味,他并没有支持李兑,反倒在言语之间还给李兑穿上了小鞋。难道是分赃不均产生了间隙?还是说一山难容二虎?

「自狐婴身死兽吻,至今犹在讨论狐法的废用,实在无谓。」赵成道,「大司寇若要以猛药纠济狐法之宽也无可厚非,但当谨记善抚百姓。」说罢,他望向正牌的赵国相邦平原君。

平原君就如没看到似的,一言不发。我不知道这种沉默是仅仅因为涉及到了狐婴还是一种朝堂上的常态,反正早在沙丘时就离间过他和赵成李兑一伙。照现在这样的瓜分,他应该是心存保留。

「总是讨论这些,寡人真是倦了。」赵何的确面露倦态,打了个哈欠,「警士的事,暂且放放吧,现在城郭工程还没完,还是专心些吧。」

你丫这是哪国逻辑?我怎么跟不上节奏了呢!警士跟城郭工程有什么关系!

「新城君,」赵何突然道,「在邯郸的生活还习惯么?」

连瑞没想到赵何会突然叫他,好像已经都睡着了,猛然之间张口结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让我坐在他身后都觉得害臊。在害臊之余,我更多的是害怕。谁会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够有决断「贪污」新城郡,还让韩国不予追究,默认了新城归赵的事实。

「邯郸挺好的。」连瑞总算板直了舌头,对赵何道。

因为隔开太远,我看不到赵何的神情,不过却想像得到他的失望。

「邯郸当然好。」门口处传来一个声音,「大王问的是你如何,话都听不懂的人居然也能封君。」

朝堂上要想说话必须有点身份。虽然大佬们让小弟一起出席,但绝对不是说谁都可以发言的。难道那些身穿黑衣的卫士是装样子的?他们可都是实打实的战士,随时可以拔出剑将人砍成肉糜。

尤其是说这种不友善的言论,当真是他自己胆大么?

若他真是胆子大,我倒很想认识他一下。

不过我估计他更多的还是受人指使,当堂试探。这也是人之常情,每个进入固有圈子的新人总是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弹压,首先是告诉你不要张狂,其次是看你有多少斤两,配得上什么待遇。人类啊,哪怕再过三千年都脱离不了动物时代养成的习惯。

徐劫坐我旁边,一直保持着似睡非睡的状态。他那把年纪在,谁能说什么?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有当宝贝养着。不过此时,他却拉了拉我的袖子,好像虽然脸上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却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了。

我心领神会,朝后看了一眼。庞煖和袁晗都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见我回头,都用一种跃跃欲试的目光看着我。我看了看庞煖,这傢伙出手有些太惊世骇俗,就由袁晗试试那人的分量。

袁晗天生神力,跟着老猿在林中长大,搏击技巧颇有野性。跟庞煖认识之后,多加改良,之听庞煖说他手下不俗,我却还没见识过。见我朝他点头,袁晗一个腾跃从坐席跳到了堂上,凌空翻了个筋斗,引来满堂惊骇。

「谁个敢辱俺主公!」袁晗站在堂上,一振筋骨,发出似有若无的骨节响动,身上肌肉快快坟起,大有撑破衣服的骇人之势。

我知道他平时并不常用这等市井俚语,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礼,他故意装出粗鲁不文的模样,让人以为他只有肌肉没有大脑。我早就说他粗中有细!

黑衣卫士颇为紧张,持戟下陛,护住赵何以防袁晗暴起。四周又有执殿武士聚拢过来,门口也有戈士封门,弓弩列阵。整个朝堂如临大敌。有些反应快些又有武力的门客,纷纷站起护住自己主公左右,以免遭池鱼之殃。

袁晗朝之前出声那人的方向暴喝一声:「谁个刚才胆敢辱俺主公!敢说不敢认的鸟蛋也算是赵人么!」声爆如雷,在宫殿中竟形成回音,震得人耳膜发痛。

我望向平原君,那厮眼中**焚烧,就差高声喊一句:「壮士跟胜回家吧!」

李兑面色铁青,嘴唇紧抿,不知道是不是他安排的人试探连瑞。赵成坐在远处,好像没看到一样。赵何右手撑在筵几上,左手搭在竖起的膝盖上,貌似饶有兴致。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看人比剑、搏击,见血就兴奋,现在偶发这等娱乐活动怎么可能出言制止。

袁晗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转身朝赵何行礼,朗声道:「请大王恕罪,想必刚才是俺听差了。朝堂乃君子议政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那等骂了人不敢认的鸟蛋呢?这种鸟蛋连做人都不配有两个卵子,何况出仕侍奉大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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