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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弓走出来的时候脚步很轻,颇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我不知道他这次的西南之行到底有什么样的际遇,不过显然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神棍了。有那么片刻,我觉得他好像长出了一副翅膀,即将展翅高飞离我而去。

这种感觉让我心头有些空落落的。好像要离开的是个朋友,而非一枚棋子。

「真君,」我微笑拜道,「敢请同车。」

「冒昧。」巫弓面带微笑登车坐在我右侧,「主公说的这个真君,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古者所谓得真灵者为君,倒也不是我首创的。」我抚了抚平衣襟,「那天说到立教,可想好了立个什么偶像?」

「偶像?圣人传教,何尝立过偶像?」巫弓有些诧异。

在我理解之中。中国人的信仰,只经历了极短时间的偶像崇拜,产生了图腾。图腾很快就被泛政治化,成为部族标记,失去了原始崇拜的含义。随后诞生的自然崇拜、性-器崇拜、祖先崇拜……都是一种文化崇拜,讲究沟通的仪式,但是不再设立偶像。

这很难说是好是坏,但不可否认偶像的作用巨大,可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出来一大批狂热信徒。

「以西崑仑圣母为偶像吧。」我建议道,「内修老子的清静无为,与人为善。外则以端庄雍容的妇人为偶像,她便是西崑仑圣母,诸天星斗之母,统率天地英灵神祇,先天地而生的道母元君。众生若遇灾厄,称其圣号曰:大圣大慈救苦救难先天道母元君,必能获救。」

巫弓诧异地看着我。

这很值得惊诧么?蜀地的星宿崇拜底蕴深厚,而且满天星斗本来就能让人产生内心中的敬畏,以斗姆元君为原型……噢,不,现在我创造出的这位西崑仑圣母,将是未来斗姆元君的原型。

「主公去过西蜀?」巫弓问我。

「有些事,不一定要去过才知道的。」我不置可否地说道。

「主公不担心我立教之后,分解了墨家的信众么?」巫弓追问了一句。

我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

宗教讲究的是诚信。所谓诚则不惑,信则不迷,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也没有任何逻辑可循。你说你受苦,那我就让你诵持圣号,相信圣灵会来救你。等时来运转,苦厄过去了,信徒就会坚信诵持有用,皈依无碍。若是依旧走不出眼下的坑,那就是不够诚信,自己回家继续努力。

而墨学讲究的是逻辑。明鬼思想只是对精神世界的认同和物质世界的反思,只是二元论的思想,绝非一种宗教。墨学也不可能发展成宗教,因为墨子强调了逻辑性,我又强调了真理性,这就导致墨学门徒不会有狂热的偶像崇拜。他们可能会发展成科学崇拜,将科学立为信仰,但是绝对不会把墨子、禽子、或者我抬上神台。

如果谁跟他们说,墨子或者墨燎子说的就是真理,不容置辩怀疑……这些墨徒们一定会将他打为叛徒、别墨。

而儒学就是利用个人崇拜,成为了儒教。

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儒教或许是一大利器,但是撇开什么民族责任感不谈,我私下里很为孔丘感到悲哀。他讲学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当圣人,而是传播知识和智慧,经世济民的——虽然先天不足,后天失败。

或许巫弓的宗教会吸引大量的信徒,但是他永远不可能动摇墨家的骨干。而这些骨干可能会在浅层面上信仰巫教,但骨子里不可能抛弃逻辑思辨的精神。

经过个三五百年,乃至上千年,墨学或者可能和巫教相融合,就如后世欧美国家一般,科学家一样可以使虔诚的教徒。他们会将世界本源融为一体,通过科学的手段去论证神灵的存在。

那时候,世界早已经不需要我了。

送巫弓回家之后,我自己也回到了府上,迅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只穿了一条小内裤,开始锻鍊身体。真是悲催,我「发明」了那么多健身用品,诸如槓铃哑铃单双槓……家里却什么都没有,只好做最原始的仰卧起坐和伏地挺身。

倒不是我真对重金属那么恐惧,而是随时时间的推移,金丹的药效好像越来越强劲。这东西难道和喝酒一样?会慢慢上头?这股燥热让我想跳进冷水里舒舒服服泡一下,但是那样做肯定得重病一场——现在这个身体根本扛不住那种极端的刺激。

「给我取一壶冰镇梅子水来!」我对门外叫道,自己不敢停息地做着伏地挺身。

梅是和盐一样重要的调味品,起着醋的作用。我首先将它泡在水里,加入蜜汁,做成酸甜爽口的饮料。在这个毫不讲究版权的时代,这个创意也理所当然地被人抄袭了。

宁姜端着冰镇梅子水进来的时候,我有些尴尬。已经太久没有被人看到赤裸上身了……我估计要是再回到两千年后,恐怕连游泳池都不敢去。

宁姜也有些尴尬。

她放下了梅子水,并没有出去,只是坐远了点,看着我做伏地挺身,好像是在看什么把戏一般。

我没有停,热气从毛孔里释放出来,凝成汗珠,一粒粒滚过肌肤,落在地板上。不知道是不是金丹的问题,这种汗水流淌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抚摸我的肌肤。原本就很少受到刺激的皮肤异常敏感,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剧烈运动中产生了男人的反应。

宁姜静静地坐在屋里。

我不敢看她。并不透风的房间里竟然飘来了一股暗香。那是一种清淡带着甜味的气息,挑逗着我的鼻翼。我知道那是宁姜身上的散发出来的幽香,不禁想到她当初与一个豪商假作夫妻,为了不让那人要挟她侍寝还动手杀了人……这难道就是宁姜的处子体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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