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方是年纪仅次于赵成的老人,听了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过。现在他轻咳一声,终于打算开口了。
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剧方道:「与其放任其在暗处做这种勾当,不如拉到明处,用王命栓住他,使他屈服。」
赵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重重点了点头,道:「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今日将这贼拉入眼皮底下,看他还能否掀起波浪来。」
「若此,让老夫再想想。」赵成垂头默想片刻,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他。直到他抬起头,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老夫以为,舒氏可以出任大司寇。」
这个突然的决定让大家一时都没转过弯来,我都有些怀疑这老傢伙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由舒氏出任大司寇,」赵成重复了一遍,「请狐婴回来,拜为上卿。」
上卿,如果没有特别的功绩博取封君,那么上卿也可以说是人生的顶点了。肥义默默为赵室做了那么多年的苦力,最后在相邦位上殉职,也不过是个上卿。赵成用架空的高爵来换取对朝堂的把握,是因为对自己的自信么?他也有了浓浓的危机感吧?
赵成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似乎在等狐婴回话。
终于,徐劫轻咳一声:「如果我是狐婴,这事能成。」
狐伏勿用 第50章 第二百零一章 定身封(一)
「狐婴行踪飘渺,该如何与他联络呢?」赵胜问道。
「君上,」徐劫微微一笑,「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咱们稍安勿躁,等他来找咱们即可。」
赵胜被这莫名其妙故作高深的话说得有些迷茫,藏拙没有再发表意见。赵成面无表情,他身后的舒氏盯着徐劫看了很久,就像是看狐婴一样。徐劫到底功夫深厚人老成精,直接无视了舒氏的瞩目,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我面前,让我扶他起来。
我知道徐劫的身体其实很好,趴地上跟徒弟抓蟋蟀能趴大半天,平日健步如飞,精神矍铄……此刻却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般,光是把膝盖抬起来就哼唧着喘了半天的气。
这就是高人啊!
走出了左师府,徐劫和连瑞上了一辆车,我一个人坐副车。徐劫这个反应让我觉得很奇怪,这人不是很享受让我坐在下手,执弟子礼的感觉么?腾卫显然也有些意外,他作为侍卫长,在分配保护力量的时候一向都是优先我和徐劫。现在重点目标分开了,貌似有些纠结。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的邯郸也没那么可怕,我正要上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叫我:「先生请留步。」
这个声音很熟悉,刚才听过,还不至于忘记。
我回过身,施礼道:「原来是丈人尊驾,不知有何见教?」
白发苍苍的医缓身手矫健,丝毫不带老态,虽然年高德重,还是很谦逊地回了半礼,道:「老朽有一事要劳烦先生,不知可否?」
「长者有教,安敢不从。」我有些奇怪,赵成的私人医生找我有什么事?是谁安排的?目的何在?是想试探什么?
短短一剎那间,我已经闪过了数个念头。
「传闻新城君的泮宫所设,有医科一系,不知真假,敢请教。」
「有之,」我道,「泮宫分文理两院,理学院中设有医学。」
招聘医学教授是我最头痛的事,张贴告示,高薪聘请,来了却都是一帮巫医。而且听说要倾囊相授之后,纷纷找了藉口逃离邯郸,简直就和骗子一样。
医缓不会是想应聘吧?
「不知老朽是否有幸一试。」医缓直言道。
我心头一喜,当然不会拒绝。
赵成的私人医生待遇肯定不会低,所以他来这里教学的目的九成九是为了光扬刚刚诞生的医学。想到这点不由让我有些激动,虽然上辈子我也是个中医黑,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哪怕是噹噹从巫术中分离出来的中医,也是能够活人无算的。
你可以说中医迷信,没有体系,乃至更多的否定,但是真正受伤之后帮你伤口尽快癒合,不受细菌感染的残害,唯一可靠的只有中医。
「只是,在下的医术代代相传,脉承轩辕广成,可不像如今流行的医术那样善问鬼神。」医缓略有尴尬道。
「正是在下所求的。」我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在下以为,巫者可以兼行医者事,但医者只能行医者事。因为医者的天命就是生生,再无其他。」
医缓微微一滞,虽然面不改色,音调却提高了一个八度道:「先生真是高见!」
「一孔之得,见笑方家了。」我连忙谦虚道。
「还有一事,」医缓适才的喜悦被一种纠结的表情取代,「恕老朽不谨。新城君真能联繫到狐婴么?」
「……」这个问题就有些深奥了,狐婴那么神秘的人,我会把他的社会关系乱说么?
「噢,其实是这样。」医缓脸上绷紧的面皮缓缓放松,浑浊的双眼望向远方,道,「当年在沙丘,狐婴在大王面前说了血液交融的问题,并且为血液分型定名。当时老朽听了觉得是无稽之谈,却挥之不去……这两年多方实证,发现狐婴所言不虚,然而却有了更大的疑惑。」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被挑起了兴趣,正要开口问一下是什么疑惑,突然意识到这里面蕴藏的危机。这位老医生或许真的单纯天然,但是他背后的东主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传到那位耳朵里,直接就会被人扒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