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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在。」

「以五数为限,不散去者,杖三十!」我厉声道。

「一!」冯实高声报导。

「我乃中尉门下,你敢动手!」

「二!」冯实不为所动,我喜欢。

门外突然安静了些,依旧有些许聒噪

「三!」冯实喊道。

「他真敢杖某家么!别拉我,让他杖毙试试!」最先那个声音喊道。中尉门下就这么牛?我对那位中尉的感观也变得糟糕起来。不过人家相当于中央组织部部长,不是我一个小小士师能摆平的。

当然,以我的性格,摆不平的人,直接拍平!

「四!」

「我见过那个士师,」门口有人道,「是相邦门下上宾,好像一直是个二愣子!说不定真敢杖我们……」

「你想逃?」那人厉声喝问道。

「五!」我替冯实喊道,同时对许历道,「统统抓起来,剥去衣冠,嵴杖三十!」

许历猛然站起,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有两个杖毙了的也无妨。」

许历朝我咧嘴一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没听清他吼了一声什么,左右侍卫如狼似虎就扑向了那些聚在正堂门口喧闹的理士,一个个被押到堂下,三两下剥光了衣服,顿时哭泣哀嚎求饶之声传了进来。

我清了清喉咙,示意左右侍从去给在座的理士倒水润喉。喝了口水之后,我面带微笑,继续道:「此事并非大事。」

「长官,那些人颇有几个是权贵门下,怎的还不是大事?」贾政面带焦虑。

这小子虽然有点不顺毛,不过还是个忠厚人呢。我笑道:「我说的是分立刑民并非大事。日后若是觉得做得不习惯,还能互调的。」

众理士看着我,似乎很期待我继续讲下去。

我一时涌上了谈性,在门外噼里啪啦木肉击打声中悠然道:「民为邦本,法乃公器。立国之道,安民,严法也!」

如何安民?自五代以降,民心不古,多有讼争。我们要的不是掩盖问题,而是解决问题,通过摆事实讲道理,让民众感化,最终达到和谐社会。所以在民事问题上,动刑就让人不敢进来说理,看似没问题,实则是最大的问题。

至于刑事案件,它的客体不是人、物、财、名,而是一种社会关系。商鞅把律制定得那么严苛,就是为了保护社会关系。不过本官认为,如果倒一盆灰就要刖足,那么人民很可能在倒了灰之后索性去抢劫,抢劫之后索性杀人,杀人之后索性造反,反正都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陈胜吴广刘邦要起兵造反?因为他们迟到了。明明只需要扣工资就行的事,按照秦律却要砍头,都是一死,不如造反。当然,这个典故我就不说了,免得他们以为我穿越。

「所以,一要罪刑法定,二要罪刑相适。」我道。

理士们上了这么高端的法理课后,脸上露出迷茫和惊惶的神色。迷茫是因为这些思想他们没想过,惊惶是因为他们觉得失去了自己的立身之本。一个一辈子拉车为生的车夫,让他去开火车,能不惊惶么?

看到他们这样,我要是再推出成文法典,恐怕赵国的司法体制就彻底崩溃了。于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道:「今日午时起,本官坐堂断案,你们先旁听,十日之后再做出决定。」我转头问侍从:「什么时辰了?」

「回长官,刚报过巳牌。」

「请诸君一边稍待,」我道,「让佐府、令史、胥徒进来。」

佐府等于是书记官,同时掌管文书资料。令史在权责上更偏向刑侦人员和法医,同时又要编写爰书。狭义上的爰书是验尸报告,广义上的爰书可以包括庭审笔录。从级别上说,佐府要比令史高一级。胥徒包括门房大爷,打扫庭院的健妇,执勤的法警,反正只要在司寇署里的工勤人员全都算胥徒。

赵国司寇应当有八佐府,十二令史,二十四胥徒。实际上在我面前的,一共是三个佐府,四个令史,六个胥徒——不算我刚提拔的冯实和从赵雍那儿要来的十个。

我无奈地嘆了口气,叫来冯实一一让他们录名花押,宣布没来的通通革职不用。这些人颤颤巍巍地埋着头,随着门外嵴杖声的节奏打着哆嗦。我慰劳了他们几句,让他们放下心理包袱,只要忠实勤勉,就有升任理士的机会。同时赐予了提交月度工作总结的权利。

看到他们因为能写工作总结而感激得泪流满面,我想起以前每逢述职报告前夜的忐忑,心中五味杂陈。

「回长官,行刑毕。」许历进门道,「有两个体弱的,不堪重刑,已经断气了。」

「卷张草蓆扔到门口,让他们家人来领尸首。」我道,「对了,顺便收他们草蓆钱,还有每人一斗米作为行刑费,不缴纳行刑费的留下为司寇。」嗯,我拽了一下行内黑话,免得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司寇非但可以称署,称官,还可以称刑徒。

风起沙丘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审案(一)

所谓的狱审就是法官和犯罪嫌疑人同在地牢里,然后一群脱光了上衣的胥徒开始行刑,法官坐在上面脸红脖子粗地喊:「你丫招是不招!」这种画面看得太多,总让我觉得法官都是反面角色,那些受刑的可怜人不是劳苦大众就是共产党员。

我是很反对狱审的。除了上述理由,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空气不好。地牢里空气不流通,犯人吃喝拉撒全在里面,一年四季都点着炉子,偶尔还有炮烙带来的臭味,哪个法官愿意受那份罪啊?真的不得已坐到了那个位子,也会恨不得快点把人打死结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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