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霜随柳白,月逐坟圆。
断头佛像后的阴影里,攒动着一片跳动的光辉,楚照槿频频向后张望,即便知道看不到些什么。
她本想去给他找乡里的赤脚郎中医治,顾衍偏不让她去,冥冥中一个声音告诉她,这许不是寻常病症,自不能用草药来医。
她见过许多或重病或垂死之人,她亦死过一次,当时人之情态或绝望而无所依仗,或痛苦而无所寻求,在死亡和病痛的悬崖徘徊,终是苍白和虚弱的。
在恍惚的一瞬,楚照槿觉得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顾衍是不属于这个人间尘世的。
他更像是鬼魅,是话本子里用血和怨铸成的邪魔。
楚照槿打了个寒战,记忆里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情景像被雨水冲刷过,怎么也记不起来。
偶然又觉得荒唐,若世间真有鬼魅,上一世她的亲族惨死无数,多少鬼魂该从炼狱里爬出来,带着怨恨从血泊寻到大鄞皇宫里去,让大鄞皇帝一报还一报。
她靠着须弥坛坐下来,不去看那些黑衣尸身,从袖中掏出方才摘下的柳叶:“顾衍,本宫来给你吹首曲子听吧。”她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吹给你听的,是本宫自己想听。”
顾衍这样的人,许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最落魄的样子,可楚照槿想让他知晓,她并没有一个人逃走,只是在他身后的视线未及处。
泛着水光的唇瓣含住柳叶,朴着的音调打破幽深的静谧,断断续续传进断头佛像后那片微弱的光辉里。
子时已过,月亮褪去了血色,被乌云遮去清亮的光辉。
蚀骨之痛缓慢褪去,血泪流尽了,柳叶的音调如流水一般,好像能把眼前的血雾冲淡。
顾衍薄唇轻微张合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寒凉的眼底若有回温,绷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扬起难以察觉的弧度。
真是难听。
他没有动,躺在地上汲取烛火微弱的光亮,任凭跳动的烛火刺激着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静静地听完那支生涩的曲子。
“刚刚本宫吹的是我们萧国的《沧浪调》,据说有疗愈之效,甚至传言能医死人、肉白骨。”楚照槿盯着手里那枚柳叶,“我王兄总说我聪明,什么都好,学什么都快,唯独一不能下庖厨,二不能专女红,三不可碰管弦,可我这吹得不挺好嘛。”
“对了,前面吹完的是序,后面还有……”
每当孤寂无依的时候,这些儿时听过的旋律总会给她些许慰藉。
“别吹了。”顾衍秉烛走出来,眼睫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楚照槿见他无事,自然松了口气:“看吧,本宫就说我们萧国的曲子是最能滋养人的。”
言罢,她愣住了。
金丝面具之下,俊美的面容渐渐显现出常人一般的血色,方才满脸的血污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冷汗将额前散落的发丝粘连。
佛像后又没有水,顾衍脸上身上的血泪是如何被擦干净的?竟连些许血污痕迹都不留?
顾衍看穿了她的惊愕,语气里的嘲讽毫不遮掩:“怕了?那就快滚。”
他攥了攥手心,突然想到那个差点拧断楚照槿脖子的夜晚,他冰凉的手抚上楚照槿的脖颈。
少女的肌肤是滚烫的,薄薄的肌肤下,是温热的血液在流淌和跳动。
今夜她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他不能留她,便是不杀,也该剜了眼睛,割了舌头,不能让自己的把柄攥在别人手里。
许是血月才过,他方经历了一场浩劫,垂在身后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没有力气再去抚上她的脖颈。
垂下的眼眸中墨色流动,终究是渐渐淡了下去,不着一丝痕迹。
“荒山野岭的,要滚也是你滚,到外边儿去做一孤魂野鬼去,本宫可不去受冻受饿。”楚照槿回呛他。
心想自己果真是不能给他好脸色,方才发病时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刚过去,转脸就能理直气壮来顶撞她了。
楚照槿:“说正事,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他们是本宫离开后来的?”
她有些后怕,若是这些黑衣人提早发现他们,早埋伏在此处,只怕她离开的半晌,就已经身死人手,一命呜呼。
顾衍没有否认,拉开一名黑衣人的面巾:“你此前可否见过这些人。”
楚照槿摇头:“本宫还以为是你清缴南溟流寇尚有遗留,让他们寻仇到此处来。”
顾衍冷声:“不是谁都和萧国的王城司一样蠢笨。”
“你们大鄞皇城司也没好到哪里去。”楚照槿睨他一眼,“那么想来和下午是同一批人,一直追杀我们到此处。”
顾衍沉默着没有应声,在黑衣人身上翻找着可用的线索。
他扒开下一个黑衣人的袖口,微眯的瞳眸沉了沉,半边侧脸隐匿在漆黑里。
楚照槿端详半晌:“这……是蛇纹?”
在每一个黑衣人的衣袖之下,都有一条盘桓的蛇纹刺青隐匿在左臂内侧,血盆大口张开,露出两颗尖锐的利牙,吐出的杏子像是要扎到人肉里去。
“嗯。”顾衍应下来,“和截犊车的杀手有同样印记。”
当时的情形虽说混乱,顾衍依然瞥见了其中的端倪,此前的种种猜测也算有了定论。
楚照槿上下打量了顾衍一番,忽而眼前一亮,显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臭狐狸你实话实说,莫不是你杀人太多,手脚也不干净,仇家寻上门来,连累了本公主安生出嫁。”
顾衍的视线回到楚照槿脸上,目光像是在下刀子:“我若现在出手杀你,定让你那萧王父亲便是寻遍天涯海角,也寻不到你的尸首,公主殿下信与不信?”
楚照槿的周身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她攥着裙摆稳住身形。
“好啊,大不了同归于尽,咱俩一块儿死。”楚照槿握紧袖间的短匕。
见顾衍没有下一步动作,楚照槿才确认顾衍这臭狐狸又是在吓唬她。
“真是恶心,怎么会有人把蛇纹在身上,便是杀手,纹些花鸟不好吗,这东西,本宫看一眼都觉恶心。”楚照槿瘪瘪嘴。
上一世逃亡的时候,楚照槿再大的苦楚也受过了,从最开始见到只大些的蚂蚱都能跳上房梁,到后来为了能在柴房里躲一宿,能和巴掌大的蜘蛛和睦共处。
唯独蛇这东西,光想到它全身光溜溜的鳞片和血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