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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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叙文四处张望,把蕊絮都拒在了门外,匆匆阖上房门,站在窗边观察了一阵,长舒一口浊气,坐到饭桌前,面对着琳琅菜色,无心动筷。

楚照槿不明所以,当是赵叙文初次出使,疑心太重。

她给赵叙文递了筷子,笑着揶揄:“是表兄说的看我饿了,要带我来用饭,我吃得欢快,表兄多日辗转,怎么还不用饭?”

赵叙文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楚照槿替他回答。

“是怕有皇城司的探子?”

赵叙文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他担心的不光是皇城司的人,亦担心楚照槿受到了庄衍怀的监视,大鄞都城不比萧国王城,治下开明,民风质朴。

楚照槿明白赵叙文,他的性子谨小慎微优柔寡断,常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她从小到大习惯了,并不恼。

“我成婚后许久未见亲人,与表兄相见寒暄,一不违背德行纲常,朝堂百官参不得,二不危害大鄞安危,律法管不着,表兄不必担忧。”

楚照槿一番说辞,赵叙文彻底放下心来。

灌了浊酒下肚,酒意涌上头脑,全身发热,他握紧杯身,下定了决心。

“表妹,我们走吧。”

楚照槿眨了眨眼睛:“我家在此处,能走哪里去。”

“表妹,这是庄衍怀的家,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萧国,在南溟海畔!”

赵叙文神情激动,桌布下,攥着的手青筋凸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楚照槿不知不觉松了筷子,夹住的一片薄鱼脍重新掉进碗里。

她声如蚊蚋,“是啊,来长安这样久,终归不是我的家。”

这段婚姻演得太像,穿戴着小恭靖侯夫人的行头,日子久了,恍惚中,她自己都会失误,如同说下“恭靖侯府是我家”这样可笑的话。

这本质上是她同庄衍怀的交易,既是交易,就会有结束那一日。

这一世,庄衍怀依旧走上了不能回头的路,前方艰难万险初见端倪,他会重复上辈子抄家谋反的命运吗?

楚照槿不敢去想。

若真有那一日,她尽己所能,保下的只有个自己罢了,庄衍怀的生死,她无能为力。

她会走的,结局或喜或悲,时间早晚而已。

“表兄是说回萧国?”

楚照槿摇头,“事关邦交,我返国之行并不容易,需向圣上请示,若私自回去,恐引祸端。”

重生后命运的轨迹发生更改,不知恭靖侯府被抄的日子还有多远,这场交易还未结束,结局尚不可预料。

赵叙文:“这不是问题,远有粟特回鹘,近有南诏新罗,只要你想走,可以先在那里躲个一年半载,等大鄞以为你死了,我再偷偷接你回萧国王城,改名换姓,好好生活。”

楚照槿听了赵叙文的这一番费心谋划,心中不觉感动。

“我以为表兄说的带我回去,是此行结束,带我回萧国省亲。”

她无语凝噎,食不下咽,“原来,表兄还是想带我私奔?”

赵叙文拉起楚照槿的手,认真道:“表妹,你过得不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楚照槿指尖的战栗不过转瞬。

她看着被赵叙文紧握着的手,没有即刻缩回来,任由赵叙文那般小心翼翼地捧着。

她觉得有些可笑。

若上一世,萧国亡国之时,赵叙文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下跪,对着敌军俯首称臣,有这样的勇气胆魄带着她离开,为了她,不计后果,该多好。

十年的漂泊无依,复仇失败的饮斟惨死,就不会是上辈子那个楚照槿的经历。

终究是无端妄想,得不到的奢求。

“表兄,他人给予的力量,得我欣然接受才叫帮助,我觉得对我好才叫好。”

赵叙文的手在颤抖,他已经许久未这样触碰过楚照槿。

不论庄衍怀爱与不爱,她都成了旁的男子的妻,这样牵着她,有违德行礼法。

但他舍不得松手。

“表妹,你知道吗,你自萧国出嫁那一日,我没有勇气去送你,此后的每一日,我都在后悔,他们要让我成亲,我就绝食断水,撑不住的时候,想想你,便还能咬咬牙坚持下去。”

他的确瘦了,两颊微微凹陷下去,显出骨骼,不似往日。

楚照槿还以为是赵叙文路上劳累所致,她叹气:“表兄这样大的人了,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威胁关心你的人。”

表兄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活在赞扬褒奖里二十余年,不曾受过一点风浪,看着长大了,实则还是个孩子,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心无杂质、一腔真诚的少年。

可惜她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豆蔻年华的孩子了。

“所以表兄说这些,有何意义。”

“表妹,我放不下你。”赵叙文的手心发汗,“你喜欢小庄侯吗?”

楚照槿咬了咬唇,不知道怎么回答赵叙文的问题。

谈不上喜欢爱慕,对庄衍怀的好,是她在学着王嫂和母亲,怎样去扮演好一个妻子。

给庄衍怀的屋子里置办家具,给他裁剪新衣的时候,她从未像那时喜欢赵叙文一样,听到过内心躁动的蝉鸣。

蝉鸣声喜悦又嘈杂,令她心神荡漾,面露红霞。

亦不算不喜。

否则她难以解释为何自己会在斗兽场上落泪,为何会冒着风雪重返山道,捡回血泊里的庄衍怀,带回家洗干净,和他一起赏焰火,吃除夕的饭菜。

这超出了扮演侯夫人角色的职责,出自楚照槿未曾察觉的本能。

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越界时,对内心的诸般劝诫无果。

她不是一个纠结难为自己的人,找不到答案,她便选择了忽略,不去想不去看。

等到离开时,她会忘记、会放下这些偶然的越界的。

屋内漫长的缄默。

赵叙文又问:“那……表妹的心里可否有一点点的位置属于我?”

“有。”楚照槿不假思索,答得干脆,“表兄……”

“好一对青梅竹马!”

拍掌声突兀,笑音爽朗,熟悉的声线打断了楚照槿的话。

表兄是我的亲人,当然在我心里有一席之地。

这句话还没说完,噎在喉咙里憋得慌,楚照槿喘不过气。

大门敞开,蕊絮跪在地上,面如土色,紧紧抱住庄衍怀的小腿。

“侯爷,赵公子同侯夫人清清白白,并未逾矩,不是侯爷想的那样。”

“不是本侯想的那样?”

庄衍怀嗤笑一声,视线落到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楚照槿后知后觉,指尖像是被什么烫了,猛然撒开。

赵叙文的手还顿在空中,想挽留,却于事无补。

“你怎么又受伤了?”

楚照槿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走上前去,指尖要去触碰。

庄衍怀后撤一步,剥开她的手,眸间含着冷意。

“不妨事,没有赵公子为了我们小寻绝食严重。”

楚照槿僵在原地。

“你什么时候来的?”

庄衍怀搂过楚照槿,指尖摩挲着她的腰身:“怎么,夫人是说,二位情深义重、竹马青梅的故事本侯听不得?”

赵叙文问是否喜欢小庄侯,楚照槿回应以长久缄默,庄衍怀站在门外,亲自见证了。

隐戈捂住了蕊絮的嘴,庄衍怀静静看着屋里朦胧亲近的轮廓。

怒意积压,漫出肺腑时被浓浓的酸涩压下去。

他压下怒火动身离开。

谁知,那句肯定的答案干脆肯定,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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