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微凉,祁慕晗走到窗前,轻轻将窗子关上,小心地回头看向床上沉睡的言舞,深怕发出声响打搅她休息。
祁慕晗回到床边,慢慢在床榻的边缘坐下,看着言舞苍白的面色,和腿上放血的伤口,心中万般滋味。
嘎吱一声,一个妇人推开门进来,也是轻着步子,走到祁慕晗身前。
妇人将手中一碗汤药递给祁慕晗:“韩小兄弟,这是方才郎中开的药方,需趁热给她喝下。”
“谢谢姜婶。”
祁慕晗接过药碗,用勺子搅了搅,散出一股淡淡苦涩味道。
“姜婶,您这儿有没有蜜饯或是芽糖?”
姜婶眼角一弯,浅笑道:“有,我这就去给你拿些,你对媳妇可真好。”
祁慕晗点头致谢,也没否认什么。
姜婶取来包好的蜜饯,帮着将言舞的身子扶起来依靠在祁慕晗身上。
见言舞苍白的脸上露出痛苦表情,祁慕晗紧张道:“姜婶,她这是……”
“别紧张,我们村里许多人都被这毒蛇咬过,虽然你媳妇的毒血没能第一时间放出来,也不打紧,喝了药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了。”
祁慕晗稍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捏开言舞的嘴,方便姜婶喂药。
呛了几口之后,终于将药顺利喝光。
汤药起了作用,转眼的功夫,言舞身上冒出大量的汗,脸上汗珠肉眼可见。
祁慕晗用方巾温柔地擦拭着,心依旧悬着未落。
“好了,好了,汗出来,毒就解了一半。”
姜婶摸了摸言舞肩膀,接着道:“你媳妇这身衣服已经湿了,夜里怕着凉,把这件干净衣裳给她换上吧。”
说着,姜婶将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服递给了祁慕晗。
祁慕晗略有尴尬地看了看手中衣物,想要开口请姜婶帮忙,却难开口,毕竟住下来已经给姜婶一家带来了不少麻烦,怎好再提要求。
姜婶瞧着祁慕晗顿住的表情,眉眼一弯,道:“看你这样子,是私奔出来的吧。”
祁慕晗一愣,瞧着姜婶一副了然之态,好像自己多说什么都解释不清。
祁慕晗心中一叹,索性就顺着姜婶的想法,表情僵硬地“嗯”了一声。
姜婶果然笑得更甚了些,从祁慕晗手里拿回衣服,随后连推带拽地将祁慕晗赶出了屋子。
当祁慕晗再次进屋,姜婶已经将言舞的衣裳更换妥当,还细心地替言舞擦拭了身子。
一夜安然,熟睡中的言舞气息逐渐平稳,也没有仇天界的人追来,祁慕晗在床边静静地守护着言舞,直到被困意吞噬,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祁慕晗被鸡鸣唤醒,忙凑近瞧了瞧言舞。
此时的言舞面色恢复了些红润,这叫祁慕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想到言舞身子虚弱,祁慕晗推开门来到院中,想找姜婶寻些吃食。
昨日匆忙来此已是入夜,祁慕晗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留意院中陈设。
这院子不大,布置了鸡圈、菜园和磊得很高的柴火垛,虽拥挤却很干净。
几个人正在院子里忙活着,一个年轻男子在劈柴,姜婶正在整理着晾晒的吃食,一个娃娃坐在一旁的木马上摇摇晃晃很是乐趣。
“醒啦!”姜婶一脸慈笑地望着祁慕晗,接着道:“我家媳妇今儿炖了汤,昨夜睡得不踏实吧,一会儿你可得多喝点儿好好补补。”
祁慕晗走近,恭敬示礼道:“姜婶,给您添麻烦了。”
姜婶还未开口,一旁的男人插话道:“韩兄弟不必这么客气,安心在这里住下,好好给弟妹养养身子。”
此人是姜婶的儿子,名唤姜木青。
祁慕晗朝着姜木青一笑,学着姜木青的口气回道:“谢谢大哥!”
祁慕晗在院子里转悠好一阵,等着姜家媳妇做好早饭。
姜婶是个勤快的妇人,已经将言舞的衣裙洗干净晾晒在院中竹枝架子上。
祁慕晗认出言舞的衣裙,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祁慕晗隐约瞧见白色里衣上绣着一个图样,距离远了些无法看清。
好奇心驱使,祁慕晗趁着姜婶和姜木青没有注意,溜到竹枝架子旁,细瞧了瞧方才看到的图样。
莹绿色丝线秀在白色布料上,图样繁锁,针脚精致,细看之下还有些熟悉之感。
祁慕晗脑海中好一番翻腾倒海,终于想起,这图样他是真的见过。
儿时,祁彦庭把祁慕晗叫到身边,告诉他,沔阳许氏独女将会是他未来的妻子。
懵懂的祁慕晗并没有听懂祁彦庭的意思,只是好奇的拿着婚约契书把玩。
婚约契书上印着两个图样,其中一个祁慕晗认得,是祁氏家徽。
那时,祁彦庭抱着小小的祁慕晗,耐心地解释,婚约契书上印着的另一个图样,就是沔阳许氏的家徽。
看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家徽印记,祁慕晗整个人震惊地愣在原地。
“她……她是……”
祁慕晗心狂跳起来,一股燥热之感莫名而生。
姜婶发现祁慕晗呆站在竹枝架旁,关心道:“韩小兄弟,你这是?”
祁慕晗被突来的声音惊到,猛地身子一震,脑子还没反应,脱口而出道:“没……没什么。”
祁慕晗的样子显得十分不正常,姜婶看着奇怪,却也未多想,就当是外乡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继续忙着手中的家务。
祁慕晗见姜婶不再关注,松了口气,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情绪,只是不知该如何解释罢了。
燥热感愈发强烈,祁慕晗有些口干舌燥,见到院中木桌上摆着一个水壶,快步上前,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大口。
祁慕晗回头看着言舞里衣上的许氏家徽,又望向言舞房间的方向,一番努力才压住喘息,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疯子。
此时祁慕晗一副忍不住想笑,又硬生生将笑意吞回到肚子里的表情,还真是与疯子无异。
姜家媳妇从厨房出来,端着一大锅汤放在院中木桌上,随后又摆上五六道菜,从菜色和散出的香味就能看出这姜家媳妇十分贤惠能干。
姜家媳妇看见祁慕晗,笑迎道:“韩兄弟,快来尝尝,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些家常菜。”
祁慕晗此时全然没有心思吃饭,见桌上有一坛酒,顿时来了兴致。
姜木青也是个酒虫,言来话去,二人极为尽兴,不知不觉有几分醉意。
“姜兄好酒量,这酒也是极好,今日我真是高兴,来,我们畅饮!”祁慕晗兴致极浓,完全抛了什么氏家仪态,活脱脱像个酒鬼。
“这是村东头老古家的陈酿,好料好酒,酒价也是……说来惭愧,兄弟我就只有这么一坛。”
祁慕晗一笑:“姜兄,大可不必在意此事。”
话音未落,祁慕晗从怀中掏出些碎银交在姜木青手中。
“韩兄弟,这……这可使不得!”
祁慕晗将姜木青的手推了回去,言道:“姜兄一家相救之恩,远不是这些银两值当的,收得!”
祁慕晗言之在理,姜木青也不再推辞,高兴地高喊一声叫媳妇过来。
这些碎银在祁慕晗眼中算不得什么,却是姜家几个月的口粮,姜家媳妇手捧着碎银,满心欢喜道:“我这就去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