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是位处第八十八层的云霄楼阁,比之鸾凤阁的所在还要高出十数丈。雕花木屏,镂空烛台,一条红绫蜿蜒缠绕在散发出阵阵檀香的柱头上,下边是一抹轻纱遮掩,当中之人正是鸾凤阁主事,来自听雨内阁的安涟漪。
“安仙尊,素...素儿姑娘她无碍吧?”
随小徊来到此处,青蛮并未见得北宫素儿,双目不便亦不识路途,只能在此等待,这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觉安涟漪的气机传来,轻声询问道。
“无须如此客气,你既是素儿的朋友,便唤我一声安姨也可!”安涟漪神色淡然,自斟自饮,好似全不担心北宫素儿的安危。“嗒!”桌面传来一阵清脆声响,青蛮便听她继续道:“来,尝尝,这是我亲手研磨的曼陀。”
青蛮微微皱眉,只觉一股淡淡馨香迎面而来,却是不好拂了她的意,略一踌躇坐下,伸手一探,茶水透过瓷杯传来一阵温热,浅尝一口,不觉有什么味道。
“安...安仙尊,素儿她....!”
安涟漪虽是如此说了,青蛮亦不好直接开口唤其安姨,他与北宫素儿间虽有着几缕纠缠不断的过往,但于身前之人却是实打实的初次相识,哪有顺口而上的道理,再者,以青蛮而今的实力,却是能够清晰感受出安涟漪的实力定然非凡,似这等人物,切不可轻易造次,谁能料想她是否喜怒无常,言谈反复。
只是青蛮这一开口,却再次被安涟漪打断,她瞥了眼眉峰聚拢的青蛮,淡淡张口,“怎么?唤我一声安姨便是让公子觉着委屈?”
“哼,既如此,那小妇亦不多留,客官自便吧。”
蓦地,她站起身来,神色一冷,顷刻便似换了一副模样。
“不敢。”
青蛮一拱手,沉吟半响,终是开口唤道:“安姨。”论年岁,他与安涟漪根本不可相提并论,论修为,虽未交手过,却亦知晓,她十有八九胜过自己,无论从何看来,亦是前辈,唤上一声安姨,倒也不会落了颜面。
“嗯。”
安涟漪顿时神色柔和,复又坐下身来,这次青蛮没有再追着询问素儿的安危,想来这安姨亦不会置素儿的安危于不顾,在此与自己闲谈。
阁中虽未布置什么显眼的禁制,但齐嘉武亦是只能耐着性子等在门外,他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偷听安仙尊与人谈话。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北宫素儿有事,安仙尊要寻之人却是他?”
齐嘉武双手环臂,低眉沉思,只是这怎么也猜不到青蛮的身份,之前他与封老魔交手,便已排除了他与澹台家的关联,澹台家族中各式功法所涉虽多,却也从未听闻过与魔道有什么多大的渊源,若是正门修士,齐嘉武亦是见识匪浅,当可从青蛮招式从仔细琢磨出其来路,可偏生青蛮所使的乃是云修魔尊自己所创的《八形八意诀》,普天之下,除却苍云修一人会此功夫,便只有青蛮了,即便苍云修曾今陨落于澹台家之手的徒儿亦未及修行过此等功法,齐嘉武对于魔道功法本就不如正门这般熟稔,更遑论此等独一无二的玄功,识不得亦是情理之中。
他与北宫烛龙乃是自小长大的幼识,从其口中亦是对北宫素儿有些了解,她的娘亲北宫纤云乃是北宫家一支早已衰败的偏房之后,明面儿上虽为北宫烛龙的三姨娘,但在这北宫家却无多少地位,只因当年才貌不俗被北宫纯阳心喜,一心想要纳为侍妾,不过后来却因种种缘故未能得逞,致使北宫纯阳亦是对北宫纤云一脉心生芥蒂,没了照拂,从此这一脉更是一蹶不振,去往一重天后,便了无音讯,直至十年前才忽的听闻这久居一重天的表妹,被北宫烛龙纳入偏房。
“难不成他是一重天修士?”
蓦地,齐嘉武想到一个可能,可旋即却要自摇其头,“不会,下界灵力如此稀少,如此年轻的破空修士亦是极为稀少,更遑论如此这般,还有,他乃魔道修士,下界魔道可不比我三重天,数百年一直处于劣势,若非近来的苍云祸乱有了几许复燃之势,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更不会有如此资源培养出这般弟子。”
思来想去,他也是没有一个头绪,只得作罢,“待他出来,还是去询问二叔,他对于魔道之事,比我更为了解,应是能瞧出端倪。”
念及此处,他松了一口气,却又猛的一抬眼,只见阁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二人缓缓从中步出。
“齐公子!”
青蛮愣怔片刻,没想到齐嘉武仍在此处,方才他随小徊来此,齐嘉武亦是一同跟了上来,因为担忧素儿,也就未及言语其它,不想这过了这么久,他却还未离去,饶是对身份不明的他无甚好感,但让其在外白等这么许久,终是有些过意不去。
齐嘉武眉开眼笑,笑着向安涟漪作了一揖,“晚辈齐嘉武,见过安仙尊。”言罢他又看向青蛮,只是挤了挤眼眉,却是未有言语。
“齐嘉武?”
安涟漪面色平静,念叨一声,“齐萧皇是你何人?”
齐嘉武闻言,面容一整,再次恭敬道:“正是家祖。”
安涟漪轻笑,招呼青蛮一声,便向另一处行去,青蛮随行,齐嘉武见状,踌躇了片刻,也是跟了上去。
在安涟漪带领下,三人行了片刻,终是来到一间相对朴素的厢房前。
“进去吧,素儿便在此间。”
青蛮抿唇,点了点头,正欲推门而入,听得安涟漪再道:“贤侄,你可别忘了安姨方才与你所说之言。”
“安姨....?”
待得青蛮进入其中,齐嘉武仍旧有些回不过神儿来,这才多会儿功夫,怎么安仙尊便成了他的安姨?
这安涟漪是身份,以其在听雨阁中的地位足可窥视一斑,便是齐家现任家主齐萧皇亦对她讳莫如深,不是没有想过攀附于她,只是任凭齐嘉武使出何等能耐,别人仍是不正眼相瞧,今日能得这般相近的言语,说来亦亏得青蛮之福。
“安仙尊....!”
齐嘉武作了一揖,欲言又止,本是想询问青蛮之事,却又觉着有些不妥,生生憋住话头。
安涟漪在面对青蛮时仅余的一丝温和笑意缓缓收敛,嘴角虽是稍稍向上翘起,但却不能让人察觉一丝暖意,她瞥了正襟而立的齐嘉武一眼,淡淡开口。
“你与北宫家的小子关系不错?”
“啊!”
齐嘉武一怔,安仙尊这般言语让他不由错愕,还未及开口,安涟漪皱眉补充道:“北宫烛龙。”
“噢。烛龙兄,自是关系不错,晚辈自小便与烛龙兄相识,可谓无话不谈。”
齐嘉武笑着回道。
“呵,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齐嘉武面上一片臊红,虽是不明安仙尊何出此言,但瞧她那不屑讥讽的神色便已知晓非是什么好话,转瞬,便又回悟过来,因为北宫素儿之事,安仙尊只怕对北宫烛龙恶感颇深。这时,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说话怎的不经过脑袋,在安仙尊面前怎能言说与北宫烛龙关系甚好,那不是自讨没趣儿吗?
想到这儿,他讪讪赔笑,“其实不瞒仙尊,晚辈虽与北宫烛龙乃是幼时发小,但自他拜入玉虚宫后,便已多年未曾有过往来,这关系亦是渐渐生疏了。”
安仙尊与北宫烛龙,孰轻孰重,这点儿他还是能够分清辨明,当下便毫不犹豫的与北宫烛龙撇清了关系。
“咯咯,是吗?”
安涟漪似笑非笑,陡然,厢房内传来“嘭”的一声响,她不由得微微色变。
厢房内,青蛮略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伫在原地不动,在他身前不过几尺处,一支价格不菲的翡翠花瓶亦是变作一地支离。
床榻上,一个面容略显憔悴的女子半倚在床头,手中赫然便是三尺寒锋,含恨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青蛮。
自青蛮离去后,北宫素儿心间的一个结便好似忽的解开,只是还余有一腔幽怨,无法发泄,无处发泄,顷刻间便是怨气攻心,无法自制,后得安涟漪出手相救,才缓缓回过劲儿来,只是仍旧全身乏力,心灰意冷的躺在床榻上极度虚弱,当得有人进入房中,她方才被惊醒,看见那张本以为再见不得的面庞,刹那间,满腔幽怨死灰复燃,见他缓缓靠近,亦不知为何,顺手便是一剑刺出,好在她太过虚弱,这一剑根本就无些许力道,只是将床头的翡翠瓶刺破,并未伤到青蛮分毫。
“你....你还回来做什么?”
北宫素儿双目含泪,半是哽咽道:“还嫌害我不够,想要来看我笑话么?”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一语之后,心头剧疼,连连咳嗽。
“呼...!”
一道清风袭来,北宫素儿面色大惊,只是以她的实力,便是在安好之时,亦无法躲开这般迅捷的身法,更遑论此时。
极为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其中。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北宫素儿在青蛮怀中使劲儿挣扎,俏脸一阵青红变幻,奈何青蛮报得太紧,她的力道又太小,不起分毫作用。
“我...我杀了你。”
她似要咬破朱唇,手腕儿一紧,剑身寒光流转。
“别动。”
蓦地,一道温醇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她冰寒的手掌一暖,被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女子便该温柔似水,打打杀杀总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