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景棣回头看了眼,的确看到郑如霜和郑旭升两人,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郑如霜的命,全靠夫人才保住。”常景棣了然,道:“她只怕想离开前,跟夫人辞别。”
谷雨动了动嘴唇,却不敢做声。
常景棣眉头蹙成一团,冷声道:“有什么说什么,别这幅样子。”
谷雨凑近了几分,凝神道:“爷,只怕要快些回去通知夫人才好,免得撞上。”
常景棣嗯了一声:“趁他们没发现我们,快些回去。”
后头父女二人,似乎发生了某些争执。
郑如霜眼眶通红,走路一瘸一拐,却还是挣脱郑旭升的手,在拼命往前。
郑旭升面上似怒似恼,不停说着什么。
“霜儿!”眼见郑如霜还在倔驴似的往前,郑旭升提高声音,恼道:“你到底还要别扭到何时?”
“我跟你娘并非你想的那样!”
“娘,哪个娘?”郑如霜听到这话,终于停下脚步,眼眶更红了。
眼泪氲在眼中,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她抬手胡乱的擦了一把,盯着郑旭升,带着恨意道:“我娘早就死了,你忘了吗?”
“连带那个没出事的弟弟,一起死了!”
郑旭升心头的怒意压都压不住。
可看到郑如霜伤心欲绝的模样,又不得不安抚道:“霜儿,你误会了。”
“我和你……我和韩氏并非你想的那样,你生母在时,我和韩氏规规矩矩,绝无越界。”
“你生母过世后,我和她才成婚,何谈为了她,气死你生母一说,你别被旁人迷了眼。”
“旁人,我外婆是旁人吗?”郑如霜咬着牙,质问道:“这些年,也就外婆是真心对我好。”
“你和那个女人,还有她生的孩子,才是真的一家人,对,我和外婆都是旁人!”
“唉!”郑旭升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外婆本身对我就有误会,觉得当年,是我拐走你娘。”
“她爱女心切,自然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不怀好意。”
“可我能像你保证,当年你娘自己想要个孩子,不惜高龄有孕,还寻了不少进补的东西。”
“若非她乱吃补药,估计也没后来的事……”
郑如霜不耐烦的打断,道:“我不想听这些,你别跟着我,当年娘和你情投意合,尚且没有好下场。”
“更何谈我跟你说得那人没见过面,成婚也是步你们的后尘!”
“胡闹!”郑旭升咬着牙,呵道:“我还能害你不成,那可是总督次子!”
“你嫁过去光是近身丫头就有四个,更别说其他仆妇随从,吃香喝辣,难道不比在这舒服?”
郑如霜彻底没了眼泪,冷眼盯着郑旭升,道:“吃香喝辣?总督次子?”
“只怕,你是为了你的仕途,还有家里那个女人的娘家吧?”
“死了这条心,要我嫁,除非你抬着我的尸体回去!”
“可,可我们事先说好了。”郑旭升压着怒意,抓住郑如霜的手腕,道:“我来白云镇帮你,你听我的话。”
“你总不能言而无信,要不,我先陪你去看看你的恩人,再行考虑?”
郑如霜沉着脸,冷哼道:“你别跟着我,那是我的恩人。”
郑旭升赶紧道:“既是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随你。”郑如霜腿疼的厉害,不想继续和他掰扯:“放开我,我自己走!”
郑旭升却是朝后叫道:“春玲,还不将小姐抱上马车?”
春玲力气大,郑如霜挣脱不开,腿也确实不舒服,索性上了马车。
父女二人都没注意到,前面两个人和他们差不多的方向,先一步抵达帝宅。
云晚意正在和江毕讨论方子。
看到常景棣急匆匆归来,云晚意略微诧异:“怎么走的这么急?”
“郑如霜和她爹来了。”常景棣不好解释,眼睛看向江毕:“这是?”
“药铺新请的大夫,名唤江毕,也是我的盟友。”云晚意眨眨眼,道:“此番计谋,还得靠他收尾。”
常景棣眯着眼,正打量着江毕。
江毕面色如常,不卑不亢,微微颔首道:“鄙人江毕,见过帝老爷。”
“嗯。”常景棣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对他有几分敌意:“既然夫人好了,江大夫能离开了吧?”
“等下,我们还有客人登门。”
“既有客人,岂不是更好?”江毕露出些许笑意:“整个白云镇都知道,帝夫人中了绝命花毒,命悬一线。”
“来人见证帝夫人好转,也利于帝夫人接下来的计划。”
云晚意看出常景棣脸色不虞,似乎有吃醋的嫌疑。
她忍俊不禁,道:“江大夫,你来了许久,的确不好久留。”
“先回药铺去,顺便,把我好转的消息透出去。”
江毕挑眉:“既然帝夫人这么说,我只能按照你的话来了。”
“立秋,送一送江大夫。”云晚意吩咐道。
立秋会意,朝江毕伸手:“有劳大夫了,请。”
江毕看了眼云晚意,笑意更甚:“夫人保重身子,记得我们的秘密,告辞。”
常景棣听到这话,脸色更黑了。
“这是怎么了?”云晚意故意问道:“他故意说的,你还因为初见之人生气?”
“是啊,生气。”常景棣挨着云晚意做下,不悦道:“他看你的眼神,实在让人不舒服。”
“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别人,你长得好看,人又有本事……”
他是真吃醋了!
云晚意噗嗤笑出声来:“我是你的妻子,又怀有身孕,别人觊觎,那也只能觊觎。”
“难道你不放心,对自己没把握?”
“我对自己当然有把握。”常景棣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是对他不放心,这个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瞧瞧,我还在这儿呢,就暗戳戳说什么秘密,不是存了心挑拨你我。”
“换个不信任妻子的人,准要为这句话闹起来。”
云晚意拉着常景棣的手,道:“江毕这人挺有意思,医学世家,医术很厉害。”
“连他在内,上门了四个大夫,只有他诊出我的脉象不对,是个可塑之才。”
常景棣听到云晚意夸赞江毕,脸简直要拉到地上了。
但,面对云晚意,他没有发作。
云晚意知晓他在想什么,继续往下,解释道:“我开药铺,总得有个医术信得过的人。”
“江毕的医术,恰好为我们所用,那是给你我制造财富的人,你跟他置气什么?”
常景棣闷声闷气,带着委屈道:“我就是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直勾勾,明晃晃。”
“那,我以后跟他少接触,好不好?”云晚意好声好气的哄着,道。
“至于刚才他说的秘密,也是故意逗你的,我和他第一次见,身边还有寒露和立秋陪着,哪来秘密可言。”
“不过将我研出的方子给他,换他对外宣称我的毒,为他所解罢了。”
还有件事,云晚意不敢告诉常景棣。
江毕的话,不仅仅是这个意思。
只怕,为的是她叮嘱他的事——她吃下了毒药,要江毕帮着隐瞒常景棣。
立秋寒露自是不会多嘴,没想到江毕这个家伙,临走还要说模棱两可的话!
“真的?”常景棣已经相信了她的话,却还是没安全感。
云晚意郑重其事的点头:“那是当然!”
“我相信你。”常景棣顿了顿,想起赶回来的正经事,道:“郑如霜父女怕要到了。”
“你要不要先躺下,免得撞个正着,不好解释。”
云晚意摇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江毕来了一场,说是为我解毒了,总要做做样子,叫外人知晓。”
“再者,我听大寒说,郑小姐的父亲在官衙帮了很多大的忙,得当面致谢。”
常景棣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话音落下,便有人在外头通报,说郑如霜带着郑老爷求见。
“请进来。”常景棣给云晚意身后又加了个软垫子,吩咐道:“给夫人煮一些安神的茶水来。”
他则是去后面,换了身装扮,免得被认出来他去过衙门。
郑如霜进门,直接扑到云晚意榻前,仔细查看着:“云姐姐,你怎么样,听说你中了绝命花的毒!”
“为何,为何……”
她不敢直接问为何还能活命。
云晚意是她的救命恩人,能活下来,那是最好不过!
但,绝命花之毒,从来不留活口。
云晚意面色依旧苍白,嘴唇上也泛着青白之色,看上去的确不太好。
“菩萨保佑。”云晚意握住她的手,道:“吃进去的毒很少,有祖传的秘药保命。”
“幸而后面又遇到了一个神医,他竟然研制出关于绝命花的解药,这才逃过一劫。”
“真是菩萨保佑。”郑如霜喜极而泣,哽咽道:“这些年白云镇有不少中毒的人,可惜都没能活下来。”
“云姐姐,你是第一个呢,肯定是你菩萨心肠,老太爷也不忍心让你死。”
“运气好。”云晚意说着,将郑如霜引到软塌前坐下,问道:“你怎么不辞而别了,叫我找的好辛苦。”
“我……”郑如霜一顿,旋即咬牙,道:“我知道那林家不是好缠的人,他们是官,你和帝老爷刚来白云镇,不是对手。”
“所以我想回去搬救兵,叫我爹出面,免得林县丞包庇亲人,再度作乱!”
“你是好心。”云晚意叹了一声,怜爱的看着郑如霜:“但你爹要你嫁人。”
“你四处躲着,这下自己找上门,还欠你爹一个人情,岂不是要搭上自己的一生?”
男女之防,郑旭升不能进内院,在前厅等着。
郑如霜想到郑旭升的话,就觉得恶心反胃。
她眼眶一红,带着委屈道:“云姐姐,你是不知道,我爹要我嫁给总督次子,还说为我好。”
“我连那人的面都没见过,按理说我算高嫁,可爹也从未想过,高嫁的门第,岂能轻易得到幸福?”
“这些日子瞧着你和帝老爷伉俪情深,我也深有感触,什么高门大户贵子权臣,那都是虚的。”
“只有知冷知热,真真实实存在的相互疼惜,才是真的,我就想找个这样的人。”
“不因我的身份,不因我的容颜,不因一切外在,只因为是我,所以坚定的选择我。”
云晚意叹了一口气。
她和常景棣,还不是错过了一次,重来才有机会。
若是百分百找到良缘,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世道,也不容女子有挑选的余地,否则也就没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句话了!
郑如霜还年轻,未必懂的这哥道理。
云晚意轻声道:“难得有情郎,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但你有这心思,就该坚定些。”
“你父亲那边,我来帮你游说,如何?”
郑如霜咬着牙,道:“你怕是无法帮了,我爹要我嫁给总督次子,其实还有个原因,韩氏,就是我爹的续弦。”
“她娘家哥哥在英州做官,那一块也是总督管辖,若是有姻亲在,总督自然会提拔几分。”
“韩氏在我娘未死时,就和我爹有首尾!”郑如霜说到这,满是不甘心。
连带身子,都跟着颤抖着:“我便是死,也不会给她娘家人做垫脚石!”
“年纪轻轻,别动不动死不死的。”云晚意吩咐寒露,给郑如霜倒了一杯安神茶,道。
“你若真不愿,你爹未必当真把你绑上花轿。”
郑如霜想到郑旭升在马车上说过的话。
他说,这门亲事已经定下,就由不得他们父女做主了。
总督那边得罪不起。
若因此下了总督脸面,将来郑旭升官途不好不说,郑如霜嫁给谁都无法安稳。
说不定,还要连累年迈的外祖母。
郑如霜别的都不怕,就怕外祖母因为她不懂事,而被牵连!
她黯然垂下眼眸,带着哭腔道:“其实,我刚才所言全是憧憬,这门亲事,我不愿意也得愿意。”
“我不能因为我的任性,让外祖母一把年轻,还要跟着我受累。”
云晚意知道她的担心,轻声道:“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