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开工没多久,段长就带着一帮人过来了。
起床的时候,混球是被武文杰踢着屁股下床的。
他想跟武文杰急眼,却一眼看到了自己被洗得干干净净工作服。
于是,他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去洗漱。
工作服穿在身上还有点潮乎乎的,但看上去确实利落多了。
工友们一个个站在擦得锃亮、码放齐整的机器前,人和设备这一配,煞是精神。
段长一行到的时候,所有人的工作服都被身体烘干了。
段长看上去也有些纳闷这伙来自几百公里以外的铁路工厂员工,昨天看上去还是一副散兵游勇的架势,这一宿的工夫,怎么变化这么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如果说干净的工作服只是热闹,那么码放整齐、外观整洁的设备就算是门道了。
那些设备拉来之前的模样,段长一清二楚。
有些设备是在库里存放了好久的,尊惨不忍睹。
仅仅过了一宿,这些设备完全变了模样。
外观还在其次,设备发出的声响,让内行的段长听出,它们都已经过精心调试,处在良好的工作状态。
再进一步说,设备其实也还属于“热闹”,真正的门道还在于人。
一眼看上去,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忙碌中。
整体的运行,忙而不乱。
而那些忙碌的人们,无论从手下的活计,还是眼中的神情,都显示出经验丰富,训练有素。
现场唯一没有操作的武文杰,大步迎了上来。
他的一身工作服显得格外干净整洁。
段长心里有些惭愧。
早上出家门的时候,他爱人让他带上洗好的两身工作服。
他说单位的那身还能穿,就没拿。
到单位换工作服的时候,他发现这件比他想象的要脏一些。
转念一想,待会儿要去探望的那些人,远离家人,还住在那么个破地方,自己这身工作服,怎么也比他们穿的要干净多了。
待人马凑齐,准备往过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队伍中,有几位的工作服脏得有些说不过去。
他动了心思向想让他们回去换,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拨人马在这里碰上,反差格外明显。
抛家舍业的那伙人,一个个利利索索,精精神神。
而守家待地的这帮子,却像是乌合之众。
武文杰自然看出了这个差异,甚至可以说,一定意义上,这个差异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
他决定不了对方的精神面貌,但他能够把自己团队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这样,无论如何,对方只能跟他打成平手,前提是,对方也能调到最佳状态。
而对方只要有一点闪失,稍有不慎,自然就会处于下风。
气势上受挫的段长,除了夸奖几句外,没有说出更多。
武文杰在感谢了段方的大力支持后,特别强调了自己的周期差了六天时间,正在努力想办法弥补。
段长知道,这个耽搁跟段里有关,也不好多说什么,又勉慰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天渐渐热了,混球问武文杰“太阳都这么高了,还捂着工作服干活,热得受不了,可以不用装蒜了吧?”
武文杰道“我用两句话回答你。第一,刚才咱们不是装蒜,是为了显示咱们工厂的精气神,是为了给咱们自己打牌子。第二,天再热,而且还不在厂里,也得遵守各项操作规程。命是你自己的,胳膊腿是你自己的,想不想全须全尾儿带自己回去,你自己掂量。”
江一水听罢,插话道“武头儿,混球说的是实情。这里的条件不比厂房,这么暴晒着,大伙儿会受不了的。”
武文杰说“我其实也在想该怎么办。条件有限,还是那一招,因陋就简,就地取材。”
他去了一会儿,带了两个段上的工人,驮着几个破旧的大风扇过来了。
“这是人家不用的,咱们拿来降温用。”
工友们忙着干活,武文杰一个人把风扇拆卸洗净,有毛病的地方都给修好了。
他又找了一段长管子,在上面做了些文章。
日头高照,武文杰的降温器要派上用场了。
原理很简单,就是把喷出的水雾,用风扇吹到干活工友们的工位上。
很快,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工友,都觉得通身凉爽,汗渐渐落下去了。
江一水凑近混球说“以后你对武头儿说话要客气点,别愣磕磕的,什么话都乱说,你看人家心里有数着呢。”
混球身上舒服,心里也爽,他冲江一水一摆脑袋“嗨,我跟武头儿谁跟谁呀,在班里,我还管他叫班副呆呢。”
混球声音不小,江一水比划着让他留神,别让武文杰听见。
谁知混球来劲了,声音放得更大“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你看,我现在就敢叫他。”
江一水要去堵混球的嘴显然来不及了,只得由着混球沙哑的大嗓门喊了出来“班副呆,就是你,武文杰,你这个班副呆,真有两下子。我代表江一水……”混球把他学过的演讲技巧拿了出来,挨个点着身边工友的名字,“向你表示感谢!”
武文杰开始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见他装疯卖傻地卖弄口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听混球说完,武文杰说“咱们是一个团队,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给大家做好服务,是我最大的职责。要说感谢,还得感谢大伙跟着我在这里辛苦工作。大家远离家人,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我能解决的,一定会全力以赴,解决不了的,咱们共同想办法,实在不行,还可以找段里和路局,另外,厂里是咱们最坚强的后盾,后面还有总局、部里。咱们大铁路,都是一家人,大家有分工,但是千万不能分家。”
江一水对混球说“你看人家武头儿,又有境界,又有能耐。”
混球一皱鼻子“你没见他在班里的时候呢,奶凶奶凶的,有时候还踢人。不过他打人比车班长强,车班长打人真疼,班副呆主要是吓唬人,吓住就行了。后来我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他一训我,我就假装特别害怕的样子,他就不踢我了。只要你不出错,干得好,你说他啥都没关系……”
“混球,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武文杰跑到俩人身后了,突然开口,把混球吓得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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