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2 章 第二章

中场10第二章

说服皮卡丘让出玩偶服并不困难。

夏日如火,炽/热难耐,玩偶服厚重如棉袄,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穿成这样发传/单?如今竟有冤大头愿意花钱打工,穿着皮卡丘玩偶服的小伙子高兴都来不及。二人找了个公共厕所换衣服,换完之后,小伙子高高兴兴地揣着靳一梦给的钱直奔街对面的麦当劳,靳一梦穿着皮卡丘服走出门时,穿成胖熊猫的李/明夜正在门口等他。

“里面全是汗吧。”李/明夜在团队频道里说道,“这是我最难接受的一点。普通人太脆弱了,www.youxs.org,他们竟然就会出汗。”

靳一梦不像李/明夜那么注重干净,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汗渍,“不是不跟我说话吗?”他笑问道。

“现在没关系了。我们都穿着玩偶服,要是你告诉别人我穿成熊猫,我就告诉他们你假扮皮卡丘,大家一起丢脸。”胖熊猫两手叉腰,得意洋洋地一仰头,“走啦,跟我发传/单去。记着哦,你现在不是靳一梦或詹姆·科蒂,你是一只皮卡丘!”

靳一梦跟在李/明夜身后,看着胖熊猫蹦蹦跳跳的步伐,不由失笑。不论是李/明夜还是路易斯·科蒂,都从来没有一蹦一跳地走过路,她走路时向来步履从容、腰背挺/直,步伐颇大却绝不匆忙,手臂摆/动的幅度极小,整体呈现出一种高贵的、属于领/导者的卓然自信,就好像领头的那只天鹅。这个蹦蹦跳跳摇头晃脑动作夸张的胖熊猫是谁?要不是气息实在太熟悉,他根本认不出来。

“你不要这样走路啦。玩偶就要可爱一点……”李/明夜说到这里便顿住。二人一起朝不远处望去,同一时刻,数名孩童发现了这两只大玩偶,开心地跑了过来。大人们也小跑着跟来,其中一个已经开始掏口袋了——这个动作让靳一梦习惯性地注意了一下,然而紧接着他就知道无需多虑。果不其然,那名大人掏出了一台数码相机。

“熊猫,熊猫!那边有熊猫!”“耶,是皮卡丘!去吧皮卡丘,我是小智!”“我才是小智!”“你是小智才怪!”“你是小智才怪反弹!”几个孩子叫嚷着扑了过来,有的扑向李/明夜,有的犹豫不决不知该扑哪个,有的跑到面前了却又害羞,不好意思伸手去抱。而争着当小智的两个男孩则坚定不移地一头扎向靳一梦,几乎同时撞在皮卡丘柔/软圆/润的肚皮上。

小男孩風雨文学不定就倒地不起了,靳一梦却绝对没有这个问题。他一手一个捞住他们,将两个孩子稳稳放在地上,二人犹自争吵不休,都想当小智。

“小智是谁?”靳一梦一边学着李/明夜给孩子们发糖,一边在团队频道里问道。

“一个宝可梦训练家,算了,一部动漫里的非常年轻的召唤师,孩子们的偶像。皮卡丘就是他的战斗宠物。”

“皮卡丘还会战斗?”靳一梦多少有点诧异。看玩偶服这身材,这宠物不像是能打架的样子啊……

“人家用魔法的啦。”

这时家长们已经赶到。两个年轻妈妈蹲下来安抚孩子,其他家长笑嘻嘻地逗着其他孩子,李/明夜顺着家长的话作出可爱的动作,而靳一梦……靳一梦正在见缝插针地给家长们塞传/单。这时捧着相机的家长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二人是否能合影,二人爽/快同意,于是家长们吆喝着指挥孩子站位。

捧着相机的家长正欲拍照,又有些迟疑地放下了:“那个皮卡丘,你能放个电吗?”

在孩子们“十万伏特!”的欢呼中,玩偶服下的靳一梦困惑地眨眨眼,“放电?”他确实可以,虽然强度不如李/明夜的原力·闪电,但以他的功/法与天人合一境界对能量场的掌控水平,搞出一些电火花还是没多大问题的。只不过……“呃,他相机没电了?”他半开玩笑地嘀咕了一句。

“人家是让你摆个造型啦。”正一手叉腰,一手比剪刀手(其实看不出来,熊猫服没有手指)的李/明夜说道,“你把两只手放在脸上那两个红色圆形腮红上。对,就这样,身/体侧一点,向我侧,再弯一下腰……”

不论玩偶服下的靳一梦是何种表情,反正……反正可爱的姿/势确实是摆出来了,而合影也胜利完成。这大约是边境伯爵、德国魔法部及银河共/和国高/官、扶木神女和中/华宗/教局委/员、真神“旅者”的使徒夫妇,最荒诞也最具有新闻价值的一张合影了。

当然,现在他们并不是那些人。他们只是大熊猫和皮卡丘。

在大人的哄劝之下,孩子们终于肯离去,一步一回头,极恋恋不舍的样子。靳一梦在李/明夜的要求下,用夸张的姿/势同孩子们挥手告别。“我以为你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儿。”他的语气多少有些悻悻然,毕竟他现在着实有点囧,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这儿卖萌……

“何止,我还讨厌吵闹的大人和吵闹的老人。”李/明夜笑嘻嘻地回道,“我只是在想,假如我今年只有6岁,那我会如何做?”

“嗯,你会怎么做?”

李/明夜盯着靳一梦看了一会儿,突然指向天空,“看,有奥特曼!”靳一梦一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转身去看——下一刻,皮卡丘玩偶服的尾巴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揪了一下,然后她大笑着跑走了。

啊这……

虽然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靳一梦还是忍不住乐出了声,随即毫不犹豫拔腿开追,李/明夜一见他竟然这么幼稚,真的来追,顿时尖/叫着跑得更快。这二人还记得控/制速度,以免跑出非/人类的快捷身法来,饶是如此,这两个活力四射的大玩偶也是引得人人侧目,嘻嘻哈哈地掏出相机或手/机拍照录像。

靳一梦的敏捷原本比李/明夜高,然而因属性压/制之故,二人的速度一模一样,着实不容易追上。最终他做了个弊,瞬开瞬解了几个移动类功/法(他的功/法太高级,目前属性承受不了全开),终于把那只胖熊猫扑倒在地上。面对李/明夜的挣扎和她在团队频道里的尖/叫,他毫不留情,果断无视,手上一用/力便把她翻过来——然后,狂揪胖熊猫那圆溜溜的小尾巴!

“啊,你这个变/态!我这么可爱的熊猫你都欺负!”李/明夜哀嚎道,“要揪掉毛啦!”

“那不正好,全天下所有熊猫尾巴上都有毛,就你没有,你多特别!”靳一梦笑道,“现在奥特曼都救不了你了。来喊声好听的……”

就李/明夜那点节操,自然不可能宁/死/不/屈,而是光速滑跪,什么老公亲爱的甜心宝贝儿张口就来,但靳一梦还是把她压着,隔着玩偶服狠狠挠了一通痒痒,方才将其放过。在这之后,就好像诡异的开关被打开,靳一梦好像突然间就意识了到穿着玩偶服的好处……总之,皮卡丘和胖熊猫达成和解,决定一致对外,齐心协力,兴风作浪。

这家商场是新开的,为了人气请了不少吉祥物,还有不少店铺在门口放了充气玩偶(里面没有人)和气球束,而这些吉祥物就成了皮卡丘和胖熊猫的首要目标。什么用纸箱罩住正在摆pose的吉祥物的头啦,什么抢走保洁的簸箕和扫把作势要跟其他吉祥物决斗啦,什么抱起别人家店铺的充气玩偶就跑啦,什么突然张牙舞爪吓得路过的宠物狗汪汪叫啦,什么蹿到广/场舞大妈之中突然开始跳街舞啦,什么在亲/热合照的情/侣身后强行入镜演出《泰坦尼克号》经典浪漫小剧场啦……总之,三四个小时下来,从太阳西斜到华灯初上,这对欠揍的皮卡丘和胖熊猫被数波不同人员手持扫把簸箕追杀了数次,在围观群众的欢声笑语中留下照片视/频无数,发出传/单合计0张,连棒/棒糖都没散完。直到他们听说吉祥物们九点就要收工集/合,这才着急忙慌地开始发传/单。为了保证传/单能被发出去,二人还偷偷去新开业店铺门口的花篮里揪花,一张传/单附赠一朵花与一支棒/棒糖,总算半小时内把工作搞定。

在分头还玩偶服的时候,靳一梦特意多给了借他玩偶服的小伙子300块钱,算作补偿。在麦当劳里舒舒服服吹了半天空调的小伙子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社死的可悲下场,遂美滋滋收了钱,换上皮卡丘装,高高兴兴地前往商场集/合去了。望着小伙子无忧无虑的背影,靳一梦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叫上李/明夜赶紧跑路,以免对方过会儿回来找他算账。

“今天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想想文森特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嘲笑我们多少年?”李/明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不仅放下了头发,还完全换了一身衣服,从衬衫式外套加背心短裤变成了杏色丝绸衬衫和印花百褶裙,看起来高雅又体面,完全跟刚才那个贱兮兮的胖熊猫联/系不到一起。她笑吟吟地看着靳一梦,抬起手,将墨镜从他脸上取下,“没人在晚上戴墨镜。”

“我就不换衣服了,我们得赶紧跑。”靳一梦笑道,牵起李/明夜就往停车场走。

“你不是要买手/机么?我刚才看了一下,店里还有货,但他们再过一小时就关门了。”

“我不买,之前是想给你买。你要吗?要就回去买一个。”

“要来干嘛?我买个电/话卡,把电/话卡跟战术终端做个连接就行了。”李/明夜果不其然对手/机没有任何兴趣,“身/份/证明天才出来,今/晚……嗯,不然这样,你先住进酒店,我飞上去?战术终端不能用,我用原力飞上去就行了。”角斗/士在度假时不能使用法则化主动技能与法则化装备的主动特效,但这难不倒李/明夜,因为她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头脑运用那些她完全掌控的知识。

“不用这么麻烦。再说了,你现在穿的裙子啊,别动不动就飞。隐身又不难,普通人都是睁眼瞎,这种情况你直接跟进来不就行了。”

“也是,我用原力偏折一下普通可见光就能隐身了。”李/明夜顿了顿,好奇问道:“你还有一套房子?”

“其实我家还有两套,一套现在应该是我姥姥在住,另一套是以前的旧房子,可能租出去了吧。”靳一梦拉开车门坐上车,转头笑着问李/明夜,“怎么着,宝贝儿,跟我回家见家长?”

李/明夜当然不反/对,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只是之前“家长”的范畴中,包含有养育靳一梦长大的那对老人,以及他那悲苦而又极其不幸的母亲。望着靳一梦微笑如常的面容,她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个话题,只是点点头,笑道:“好呀。”顿了顿,又问:“要去买点东西吗?”他们有提前准备礼物,也提前整出了两个掩人耳目的大行李箱,但有的东西还是现买更好。

“不用,今/晚先回家,家里有缺什么明儿买。”靳一梦发动汽车,抬起手来摸/摸她的头,“你这又不是去做客,做客才要带东西。你是跟我回家。”见她不躲,还顺手揉了两下。

李/明夜忍无可忍拍开他的手:“不要搞乱我的头发!”

靳一梦的外公外婆住在一个联排别墅小区,每栋房子自带一个不大的小院儿,可供老人家闲时侍弄一些花草。又因房子位于一排的尽头,自带一处颇大的空地,这二位闲不下来的老人便将其充作菜园,种一些番茄、韭菜、大蒜、白菜、小葱之类的常见蔬菜,又因靳一梦喜欢,额外划出一块地种了几棵杏树。老人把菜园拾掇得极齐整,两边是欣欣向荣的菜地,中间是一道水泥路,直通菜园末端的花园阳光平顶小屋。这间平房约五六十平方左右,内含一张大茶桌、两台柜式空调、盥洗室、行军床,以及一个非常漂亮的现代化厨房。这一切并不非常精致,但看起来非常舒适,极具意趣。质朴而又惬意的田园生活。

靳一梦把车停在小院门口,就着路灯的光亮朝着一旁的菜园望了一眼,忍不住笑了:“我上次过来的时候,帮我姥爷种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地。”他兴致勃勃地跟李/明夜分享,“那段时间二老在挑战玉米,正好可以收成了,就支使我拔了一上午的玉米棒/子,结果剥/开皮一看,您猜怎么着?平均一根棒/子上三颗玉米粒儿。说好了中午吃玉米,差点没给我饿死。”

“虽然我从没种过玉米,但我猜应该是授粉没做好。”李/明夜作出准确但笼统的判断,“这次我帮你——”

“免了,宝贝儿,不敢劳您大驾。”靳一梦坚决且果断地拒绝了她。李/明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田园杀手,她养出的动植物多半不会死——实际上,它们想死都难,因为它们通通变异了。“你今天往这地里一钻,明儿我家韭菜和蒜苗就得变章鱼,再过一两天它们就能设局赌牌了,让白菜输一局扒一层叶子。饶了我家白菜吧,它们长那么大也不容易。”

“你真有想象力,”李/明夜多少有些悻悻然,苦于真的曾经把莲藕种成肉食性红色章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她立即转移话题:“你车就停这里吗?再过一两个小时应该要下雨。”她没有看天气预报,但通/过能量变化在一定范围内预知天气是天人合一境界的基本功。

“没办法啊,我家就一个车库,现在肯定满的。”靳一梦笑道。如此宽敞舒适的房子当然不可能在市中心,更何况老人也不喜欢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四面看不见天空的感觉令他们倍感压抑。这小区位置比较偏僻,因此他给老人买了辆车,平时主要是徐少秋雇的保姆在开,负责接送老人和采购家用。

靳一梦上次回原生宇宙,主要是奔着处理自己遗产来的,压根就没回过家。这一方面是他的遗产确实数额庞大、情况复杂,而他的时间也有限,另一方面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那么久,甚至活到了再次回家的时候,但真正令他放心离开,甚至放心到平静接受自己很有可能命不久矣之事实的原因,是他知道徐少秋一定会照顾他的家人。作为靳一梦所知最靠谱的人,徐少秋同志确实相当之靠谱,虽然稍有翻车,却也是阴差阳错,无可奈何。他给蔡艳芳挑选的护工确实老实本分、细心敦厚,而他掌眼挑选的保姆,当然也是靠谱的。

——若非如此,一个接连失去老伴、独/生/女和独苗外孙的八十岁老年妇女,如何将菜园打理得如此欣欣向荣?如果说靳一梦刚才还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心情忐忑,那他现在大体是放心了。他见过不少失去一切希望又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们在银/行的户头里或许很有钱,但他们的生活环境,那真是连苍蝇都没处下脚。可这栋房子就跟他上次回来时一样快乐。

靳一梦摁响门铃,别墅一楼次卧的窗户很快亮起。一个困顿迷茫的妇女在对讲机那一头问道:“谁啊?大晚上的……”

“投宿,走亲戚的。有空房吗?”靳一梦笑着回道。他的声音很柔和,显然他认识说话的人。

“什么走亲戚,这大晚上……这这这!”保姆忽然拔高声音,一声惊叫,“哎呀,我的个老天爷,佛祖显灵了!小梦,是小梦吗?小梦?!老太太,是小梦哎,老太太!”最后一句话格外嘹亮。紧接着对讲机里“卡啦”几下,妇女似乎正在手忙脚乱地扣对讲机,而后“碰”的一声,宣告其努力失败。

当听到“老太太”这个词,靳一梦扶在对讲机上的手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他深深呼吸,用/力眨了眨眼,又深呼吸了一下。

——在坏消息接踵而至的今天,在没见到姥姥之前,靳一梦是真的害怕,哪怕再来一次坏消息的概率不过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恐惧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横亘在他心头,一如无常的死亡和悲惨的命运。可是,既然保姆已经喊出了“老太太”……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放心,正在二楼主卧里睡觉的老年妇女真的是她。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记住了她独一无二的气息。她呼吸平稳,体温较年轻人偏低一些,心跳缓慢却有力,肌肉衰老但健康,骨骼不如年轻人致密,却远比同龄人强韧。她还活着。

“人果然不能随便复活啊!看把赵姐吓的,门都没给我开。”靳一梦掩饰性地笑了一下,放下扶在对讲机上的手,这只手立刻像没处放一般扶在了行李箱扶手上。“这下完了,可能要睡大街。”

李/明夜仰起脸看他,极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把手覆在他手背上。

二楼主卧的灯打开了,但住在一楼的人更加年轻,也更加敏捷。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客厅大门打开,赵姐甚至都没在玄关换鞋,直接开了房门冲出来。她睡衣外披着一件外衫,一个袖子套/上了,另一个却没有,在她身后如旗帜般猎猎飘荡。这接近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三步并作两步,以年轻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穿过小院,冲到院门前。已经晚上了,院门是她亲自用钥匙反/锁的,她却忘了,哐啷哐啷几下发现没拉开,又急哄哄地折返回去,同时嘴上还不忘叫嚷:“小梦你再等等啊,我忘了拿钥匙这就去拿,你再等一下。”靳一梦一时没回,她立刻就急了,“小梦,小梦?”好像生怕他消失似的。

“我在呢。”靳一梦扬声回了一句,“你去拿,慢点不急别摔了,我等着。”

院门很快打开,赵姐一把抓/住靳一梦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脸色通红,激动万分,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转头又看到李/明夜,顿时更加激动。靳一梦听她心跳如雷,血流如涌,怕她当场厥过去,赶紧开口,声音柔和,渗入些许精神力:“先进去再说?”

赵姐如/梦/初/醒:“哦对,对对!进来说,进来说。哎呀你看我,稀里糊涂的。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她一边说着,一边抢着上前接过李/明夜的行李箱,口/中兀自埋怨靳一梦,“你也真是,小梦啊不是我说你,带女朋友回家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给家里收拾收拾……”

对赵姐的亲/热和絮叨,李/明夜其实有些不适应。她一贯位高权重,身边忠仆如云,其中不乏忠诚到愿意为她付出性命的下属和仆役,但哪一个敢如此多嘴?不过靳一梦看起来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本来是打算提前说的。”靳一梦含笑解释。这也确实是实话,他们本打算次日上/门,只是姥爷与母亲逝世的消息令他再也等不了了。“结果航班晚点,落地已经是这个点儿了,就干脆直接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在玄关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随后踏入客厅。

客厅极宽敞朗阔,一扇大窗正对小院,显得爽朗通透,家具皆是中式木制,温润端庄的黄花梨颜色。沙发上铺着厚重柔/软的绣垫,正对着几乎占满整堵墙的家庭影院。茶几上则是一方乌金石山水茶盘,一整套冰裂瓷茶具与紫砂茶壶纤尘不染,摆放得极规整,但杯盏茶色干枯,看起来久未使用。

“哎呀,怠慢了呀,你女朋友第一次上/门……你们先坐会儿,姑娘你坐啊,小梦你自己泡壶茶,大老远过来先歇歇脚喝口水润润喉。”赵姐把二人迎进客厅,先是急匆匆往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又出来,把一盒粉黄圆/润的杏子和一大海碗的玫瑰香葡萄放到茶几上。这两样水果中杏子分毫也未动过,葡萄看起来倒是吃了几粒,虽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却并不太凉,显然没放进去多久。“你们先吃着,我这就去给你们收拾两间房出来——”

“一间就行了。”靳一梦说道。

赵姐立刻瞪了靳一梦一眼,他还不解其意,有些茫然。李/明夜见状便开口:“一间就行了。这么晚了,也不用太麻烦。”她很温和地对赵姐微笑,“我们在国外的时候已经结婚了。”

“哦……哦哦!大喜事啊这是,这不得叫太太了!那就一间,听太太的。”赵姐便笑了,极惊讶也极开心的样子,却又莫名地拘谨起来。“那……小梦啊,你和太太就住你原来那间?”

“好。”靳一梦点点头,见赵姐匆匆转身赶去收拾,多少有些奇怪,“她怎么了?”遂在团队频道里嘀咕了一句。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我并不是客人,而是她的又一个雇主。仅此而已罢了。”李/明夜旁观者清,倒是看得清楚明白。这在她看来这多少有些僭越,但考虑到老人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独居又寂寞,或许这也是一种合适的主仆交往方式,因此她便没说什么。况且,“但她也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的。这样很好,我很喜欢她。”

“那就好。”靳一梦于是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又站起身,目光投向楼梯口旁边的电梯门——下一刻,电梯门便打开了。

靳一梦的外婆名叫林以兰。与蔡艳芳母/子的美丽出众相比,林以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太太,个头不高,肤色颇深,身材圆/润,满脸皱纹,一头染成乌黑的极精神的短发,眼睛也有些浑浊。她的手关节粗/大,有些变形,这是一双农妇的手,粗糙却有力,像大地一般坚强。此时此刻,这双手紧紧地攥/住靳一梦的手臂。男人的手仍旧是铸铁般的沉稳,老妇的手却在颤/抖。

“小梦啊,小梦?”林以兰沙哑地唤着,不敢相信地捏了他两把,又抬起手摸/摸/他的脸,好像才终于相信了,喉/咙里顿时迸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啕。靳一梦原本还有点眼眶发/热,正打算用功/法强行压下这段心潮,一见此情此景,注意力立刻转移,赶紧扶着他姥姥到沙发上柔声哄劝,悄施安抚。他功/法虽精,一则当下属性不济,二则务求真/实自然,只能徐徐图之,如此半晌方才止住。

在这之后,自然是解释。靳一梦其实也没太多选择,只能顺着徐少秋之前编的瞎话继续往下编,无非是做生意得罪了一些当地豪强,事出突然只能立刻假死跑路,远赴他乡避风头,与国内彻底断了联/系。如今风头已过,他又在另一个国/家做出了一番事业,遂重新联络徐少秋,惊闻噩耗,方才回国。值得一提的是,当这种通常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里的剧情突然出现在现实中,人多半是不会信的,这段瞎话就听得李/明夜直撇嘴,但林以兰立马就信了。

在靳一梦面前,这小老太太是全天下最好骗的人,因为她深爱着他,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其实以靳一梦说瞎话的功/力,并不是编不出天衣无缝的谎/言,但这意味着他得把不少黑锅扣到徐少秋头上,他当然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只是……

“这样听来,一切都变得像是你的错了。”李/明夜听到一半,冷静地提醒他,“在你的叙述中,是你没有处理好这一切,在一系列阴差阳错之下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你确定真的要这样说吗?”

靳一梦没有回话,只瞥了李/明夜一眼。李/明夜心念一转,当即了然:“你……你不会真的觉得,这确实是你的错吧?哥,你那时候是真的死了啊!这一切不论如何都不是你的责任。况且你上次回来时,也并不知道还能再回来,更加不可能知道我会领悟彩虹桥,你已经做出了当时情况下的最优选择。你姥姥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真的要——”

靳一梦仍然没有在团队频道里回话,只是微笑着把话题转到了李/明夜身上:“……对了,我在国外的时候还结婚了,那时候实在联/系不了你们,所以也没给你们说。”他牵过李/明夜的手,搁到林以兰粗糙苍老的手背上,“这是我老婆,叫李/明夜,是个华裔,家里很早就出国做生意了。现在我们俩是合伙人,一起开公/司,生意还不错。”

李/明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在面上撑出温和的笑容:“姥姥您好。”

“哎,你好你好。”林以兰握住李/明夜的手。可以明显看出,她竭力想表现得热情洋溢、和蔼可亲,奈何她对这次见面毫无准备,着实是意外大于惊喜,因此一时竟哽住了。老太太不是有急智的人,此刻搜索枯肠也只能说出一些“小姑娘真漂亮啊”、“家里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之类的片汤话。李/明夜逐一应答,顺便趁着此地光线明亮,对方注意力又在别处,用原力探了探她的身/体状况,修补了几个陈年损伤。

李/明夜控/制得极小心,反馈在受体上,则是一股不易察觉,却又极慵懒舒适的暖流。林以兰到底年迈,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大半夜的又历经一场大喜大悲,经原力一冲,多说了一会儿便精力不济,开始犯困。靳一梦见状,便说自己二人一路舟车劳顿有点累,想早点睡,接着就扶老太太进了电梯。

李/明夜没有跟进去,自顾自开了电视吃水果,她知道靳一梦不会很快下来,而事实果然如此。她稍微听了一下二楼的动静,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便明白了靳一梦的意思,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如他所愿放弃了探听。壹趣妏敩

“梦哥啊……”

赵姐手脚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一楼主卧。卧房里家具并不多,装饰简单,一张双人床并两个床头柜,靠墙一溜黄花梨中式衣柜,另一侧是占据整面墙的卷帘式遮光窗帘。窗帘后是一扇木制推拉门,连接着一个打造成玻璃暖房的封闭式阳台。阳台一侧摆着置物架子,遍栽各类小型绿色盆景,另一侧置有藤椅茶桌,刚摆上一套完整的、清洗干净的茶具。阳台正对着院里的假山鱼池,池畔花草繁盛,灌木葱茏。一棵栀子树正值花期,重瓣胜雪,娇蕊吐芳,轰轰烈烈开了满树。

总而言之,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屋子。以李/明夜对靳一梦的了解,可以从许多设计中分辨出他的偏好和品味,可见装修设计时他很认真地参与过,但屋里没有多少生活痕迹,就连衣柜里都没有任何属于他的衣物。那一溜风格古典、材质上佳的衣柜里只有一套收纳整齐的床/上用/品,据说是他以前来住时用过的,但因为他这次回来得突然,没来得及清洗晾晒,只能搬来备用的另一套。盥洗室里的牙刷、牙膏、毛巾、浴巾等洗漱用/具干脆就全都是新拆封的,就连电吹风也是。

在李/明夜打量卧房时,赵姐正对着一支电动剃须刀犯愁,她明明装进了崭新的电池,却还是无济于事——这玩意儿静置太久,其内部元件早就彻底损坏了。她又试着挤了一些剃须泡沫,喷口处涌/出的却并非洁白绵密的泡沫,而是稀疏粘/稠的乳/白/色半透/明液/体,其中夹杂着零星气泡。

“这两样无所谓,明天再买吧。”李/明夜站在盥洗室门口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先休息。”

“是挺晚了。”赵姐将剃须刀和剃须泡沫收到一旁敞在地上的垃/圾袋里,又引李/明夜进来,拉开浴/室帘,让她看到泡澡木桶和置物架,“今天天气热,您要是想洗澡,沐浴露洗发露/毛巾这些都是全新的,我已经给放好了,要是用不惯就告诉我,我列张单子,明天去超市买新的。换下来的衣服您就放在这个脏衣桶里,我明天会收了拿去洗。你俩的行李我还没整,您就先放在那儿,我明天整。”

“好。”李/明夜颔首应道。

二人又说了几句,赵姐就拎着垃/圾袋退了出去,临走时道了一声晚安,李/明夜便微笑回应。这时她抬头望了一眼二楼方向,发现还是一点动静都探不到,便也不再尝试,决定先洗澡再说。穿上玩偶服放肆撒欢固然很爽,但李/明夜已经不再是那个浑身是血仍能毫不犹豫去滚泥坑的亡命徒,而是被靳一梦养得无比矫情,甚至会浪费法/力保护自己免于雨水、尘土和血污。此时她一想到身上沾了别人的汗,真是浑身都不舒服……

等李/明夜洗完澡出来,靳一梦已经从二楼下来了。他关了空调,开了窗户,正在阳台抽烟。英俊如同神明的男人安静地坐在藤制沙发中,一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静寂的黑夜里。烟雾缭绕,辛辣呛人,却也有栀子的芬芳。

李/明夜于是便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刚才你家保姆问我,我今天穿的衣服能不能水洗。”她从桌上拿起烟盒,轻轻抽/出一根点燃。柔/滑细腻的丝织品像水一样随她动作在身上流淌,犹如第二层肌肤。“说句老实话,她是真把我问住了,在她问我之前,我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我的衣服都是自己从衣帽间里长出来的。”她轻笑说道,“然后我忽然发现,除了部分内/衣、阿斯加德斗篷与绝地制/服之外,我已经很久没有第二次见到同一件衣服了。或许z-4悄悄洗坏了我的很多衣服,却不敢告诉我。”z-4是他们的家务机器人总管。

“她居然问你怎么洗衣服?”靳一梦不由失笑,“问你彩/票号码你还有可能知道。”

李/明夜闻言想了想,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完/事儿居然还真的用手在桌上写了几个数字。她抬头望向靳一梦,虹膜纯黑如夜,眉心慧眼未睁,只一抹红痕,衬着雪白肌肤与漆黑长发,有种鬼魅般的妖异诡艳之感。“你要是有兴趣,明天下午14点27分31秒至45秒,去西边大门外那个彩/票店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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