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0第九章
月夜下的花园里,多少满足了一些好奇心、却又并没有产生任何真正感/悟的冈恩,在听了靳李二人一通玄之又玄的高大上“权/柄论”之后,还是将话题扯回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方面。
“我还是觉得,诸神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信/徒的。”冈恩对李/明夜先前的说法提出了反/对意见,“就比如在这个世界,那些牧师和主/教其实并不真正懂魔法——至少他们很少有特殊魔法血脉,而且魔法/学识也完全配不上他们所施展神术的威力。他们能施展神术,是因为神灵的宠爱,假如神灵完全不在乎他们,为何又要赐予力量?”
“你混淆了一个概念,冈恩。”李/明夜温和地解释道,“你把‘在乎’和‘宠爱’看做一种……情感上的倾向,一种人性化的情绪,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于低位格者而言,任何高位格者都是冷酷的,这是他们的本质,而本质取决于他们的构成。这种冷酷也并不是性格、情绪之类的描写性叙述,仅仅是一个事实罢了。你养了一只狗,这只狗是你的宠物,你对它有深厚的感情,但这种感情仅仅是一种自我满足罢了。你会跟它交流你今日的工作么?会期待得到它的意见和建议么?会真把它当做如文森特一样的朋友么?你不会,它也做不到,就是这么简单。”
“就连向来平易近人的堡垒高位格者也是这样?”冈恩问道。
李/明夜点点头:“是的,正是如此,很抱歉打破了你的期待。学者要求堡垒的法相神魔尽可能表现出平凡普通的人性,是为了让他们更多地记住和体验自己的最初,铭记自己的过去与一路走来的道路,以减少修/炼出意外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只不过是在按学者的要求,努力扮演过去的自己罢了。”她顿了顿,又道:“就我个人而言,我不会对信/徒产生‘宠爱’的心理,毕竟你也得理解我——任何信/徒都以为自己足够特殊,值得宠爱,但在我看来跟他一样的起码有一万个。我不会‘宠爱’他们,但假如他们真的足够特殊,我会觉得他们很‘好用’。”
“特殊,好用?”冈恩奇道,“神通广大的神祇为何会觉得凡人好用?”
“因为他们足够虔诚。”李/明夜笑道,“所谓虔诚,其实是一种天赋。”
冈恩没说话,很显然他没能理解。李/明夜弹了弹手中的烟灰,继续解释:“比如任何人都知道抽烟不好,但假如神令信/徒自觉戒烟,真能戒的又有几个?神让信/徒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信/徒们都几十年如一日毫不懈怠地老实照办了吗?神见证信/徒的婚姻,命令双方忠于彼此,离/婚的人难道就少了?最多周末抽时间去教/堂忏悔一下罢了,该怎样还是怎样。这种信/徒占据了信/徒中的绝大部分,他们的存在也是有用的,能够扩大神在物质世界的影响力,也有利于神祇本尊固化自身与投影的联/系……但听了神的话后,能二话不说就戒烟、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结婚后竟然真正维持了对婚姻的忠诚的信/徒,有着坚定信念与虔诚信/仰的信/徒,才是真正有用的那部分。比起其他信/徒来,他们的虔诚令他们足够特殊,与神的力量更加契合,因此更能承载神祇投射的力量。这就是你口/中能够施展神术的‘牧师’和‘主/教’的由来。当然,普通人或不够虔诚的信/徒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可以施展神术,只要他祈祷时的意志足够坚定和强大,神完全有可能在听到后作出回应,只不过这样做的话……”
“他们会被神力烧死。”冈恩已经明白了。假如将神术比作魔法,信/徒就好比施法材料或物质锚点,而足够虔诚的信/徒,就相当于高级施法材料或可重复使用的虹之玉信标……难怪李/明夜说“虔诚是天赋”。
“别那么悲观,不一定会死啊,你想想莉莉丝神降的那个镇子。真被莉莉丝的神力直/接/干掉的其实没几个,基本都是自相残杀弄死的。”文森特说道,“只不过会产生一点点小异变就是了。”
“还有一种情况:祈求神力的人虽然压根不信这个神,但自身位格不低,不仅有把祈祷直接送到神祇耳边的本事,自身还能承载一定的神力。”靳一梦补充道,“就是一个事哈,你能承载神力是一回事,神会不会理你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个不爽就直接打雷把你劈死也说不定。”
“所以呢,所有魔法世界的神职人员在d级科技宇宙的人看来,通通都是货真价实的信教疯/子。他们假如不够疯,就不可能是神职人员,也不可能获得力量。”李/明夜做出总结,“适当的教育有助于培养虔诚,但不论再怎么教育,真正将神的意志视为自身存在意义与行/事准则、并且还真的毫不懈怠去执行的虔诚,确实是一种相当稀有的天赋。对于神而言,这种天赋是宝贵的,也是有用的。信/徒就如同可以兑换资源的货币,但假如普通信/徒是要多少有多少、扔了也不心疼的塞斯小铜板,虔诚之人就是银币,甚至有可能是我做完一个隐藏支线任务或完结一次历练才能获得的奥雷……而我的每一枚金币,都要花得有价值。”
博德之门上城区,俯瞰城市与海湾的至高大厅,一间附带会客室与秘/书间的豪华办公室里。
阿斯特罗轻轻搁下手中的文件——那是一份关于突然爆发于博德之门外城区、几乎瞬间泛滥成灾之瘟/疫的报告。
写下这篇报告之人用的是错字连篇的通用语,笔锋绵/软无力。阿斯特罗盯着这篇报告,在他的注视之下,纸页上忽然响起了细微几不可查觉的窸窣之声,好像有什么肉/眼无法洞悉的微小事物突然粉碎了……然而纸页与墨迹都丝毫无损。报告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它确实是变了,它讲述一场危险的灾/难,但它本身已不再危险。
奈斯特·诺兰,阿斯特罗在心里想着这个名字。终于他抬起眼眸,注视对面的客人,“我提醒过九指女士,‘敌人不仅有死灵法/师,更有一个很厉害的瘟/疫术士,而外城区正是疫病的温床’。”他淡淡说道,“当时,九指女士向我担保,盗贼工会一定会确保外城区的安全,并且坚决地拒绝了我的无偿帮助……现在,她是否改变了主意?”
客人有些坐立难安。以当时发生的实际情况来看,阿斯特罗措辞无疑很温和,也十分委婉。
——要知道彼时盗贼工会的领/袖、博德之门地/下世界的黑/道女王九指基恩,对亲自上/门拜访的魔法女神眷者可不太礼貌。当然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不论是上城区权/贵、守望者、焰拳佣兵团、泰摩拉神殿、贡德神殿、安博里神殿又或是密斯特拉神殿,对外城区那些平民百/姓都没做什么好事。外城区最恨贡德,贡德信/徒造出的玩意儿令他们失去工作,沦为贫民。阿斯特罗·科恩虽非贡德眷者,但彼时的他代/表以上所有势力说话,还向九指基恩提出,希望向外城区派去人手,实施管控……基恩没有直接翻/脸,已经令工会其他人深感意外了。
九指基恩在赶走了阿斯特罗·科恩之后,也确实听进去了对方的建议。她下令给外城区□□,命其必须重视外城区防疫工作,比如尽早收敛尸体、排查流动人口、注意垃/圾清理与道路卫生、有患病者立即隔离等等,还亲自拜访了外城区的伊尔玛特教/堂,希望教/堂牧师提前做好准备——然后她就在伊尔玛特教/堂遇到了科恩的副手伊恩。后者与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没有表露/出对于九指慢待其主人之行为的任何苛责与冒犯,随即继续同苦难之神的教/区主/教促膝长谈。基恩冷静地旁听了一会儿,愈发重视阿斯特罗的来访,也决定将手头的资源更多地投入那场还没见着影子的瘟/疫中去。
然而,当那场瘟/疫真正到来,严重程度还是超出了所有人——尤其是九指基恩的预料。
第一天不过是瘙/痒和咳嗽,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不适,患者甚至精力充沛、情绪高涨,自觉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第二天,患者开始发/热和呕吐,情绪亢/奋,表现狂躁,极具攻击性。
第三天,患者体表出现大量皲裂,血液、脓液伴随着大量不可见的病毒,如熟透蘑菇喷/射孢子般喷/射而出,在空气中蔓延,而其精神状态则近癫狂,行动活跃,力大无穷……
第四天,短暂的爆发结束,随着全部生命力在短短几天内彻底被榨干,患者死去。徒留一具尸体,继续传播瘟/疫。
值得一提的是,直至患者死去,其体/内病毒都没有失活,“不洁的邪/恶/魔法仍在死者体/内盘桓。不要以肉/身靠近它们,不要与它们呼吸同一片空气,不要让它们知晓附近仍有活物,包括虫豸与老鼠。”这是见多识广的伊尔玛特教/区主/教给出的意见,末了还是忍不住震/惊的低喃,“我从未见过一种病症既能感染虫豸,又能感染人畜……我知道这并非单纯的疾病,却也没见过这样强大的疾病魔法。我们需要帮助。”
于是客人便如实转达,“疫情蔓延极快,患者也并不配合隔离,与看/守频繁产生冲/突——而这通常意味着看/守也会立即变成病人。任何药物都无法/治愈这种瘟/疫,这并非疾病,而是魔法。牧师的净化术能起到一定作用,但当病症发展到后期,只有主/教的净化术才能除去疾病,因此他们都疲于奔命。短短一个星期,九个城区中有三个已经沦陷,其中足有一半都是病人,剩下六个也撑不了多久……”
这就是“黑死病”的威能,阿斯特罗心想。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兄弟会一团之后,他对今日的局面就早有预料,因此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其实说白了,在没有同位格或更高位格者的干涉下,任何一名天人合一都有轻易摧毁一座城市的本事,“黑死病”一周才干掉区区几千/人,单论效率其实不算太高,只不过他的力量在当前局面下更加好用罢了。只需要付出最小的代价,他就能给阿斯特罗造成最大的麻烦——其麻烦程度甚至远超他直接大军压境。
蔓延的瘟/疫不仅能助长亡灵法/师的力量,更能够轻而易举地冲击博德之门的秩序,同时还会助长包括邪/教在内之宗/教势力的兴盛,比如最近苦难之神的信/仰便得到了大范围的流行,而这些都会削弱博德之门世俗政/府与老牌宗/教的权威。阿斯特罗本人不是很怕奈斯特·诺兰的病毒——毕竟他就算与诺兰面对面聊天,后者也需要足够时间才有可能成功感染他——但他同时也明白,没有哪个天人合一有这么大本事,能从“黑死病”手中救下那些他应该负责庇佑的平民。学者圣座在上,这些老百/姓不过是凡人,免疫力与魔法抗性在“黑死病”面前就连纸糊都不如!等瘟/疫一来,平民肯定是成片的死,偏偏他不仅不能不管,甚至的,他还不能管不好……
——或者说,不能让别人诟病他,竟然管不好。
“这些我都知道。”阿斯特罗打断了客人的汇报,“我当时就警告基恩女士,这并不只是每年都会有的普通瘟/疫,而是邪/恶术士的魔法。我同时也警告基恩女士,这并不会是一场天灾,而是战争。博德之门正处于一场战争之中,这场瘟/疫仅仅是前奏,我们必须共享所有资源,集中所有力量,团/结/起/来同敌人对抗。她当时听不进去,认为我在危/言/耸/听,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当时对方还未正式发起进攻……而现在呢?她是否仍然如此顽固,是否意识到了团结的必要?”
阿斯特罗的声音很温和,但他目光锐利,气势迫人。端坐于办公桌后,高背椅上,他既像光芒万丈的神祇,又像君临天下的王者。在他的注视之下,客人不由为之胆寒。他结巴了,他的膝盖在颤/抖。他嗫嚅着开口:“她……她希望您能提/供您之前承诺的帮助。您将瘟/疫挡在下城区之外,这是伟大的成就,但……她说,外城区同样是博德之门的领土。请您……”
“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所有的损失都源于她的顽固和虚荣。如果一开始就能防患于未然,一切都会更加容易。”阿斯特罗淡淡说道。他抬起一只手,没有任何法/力的加持与气势的压/迫,就轻而易举终结了客人的所有辩解。“外城区当然是博德之门的领土,我很高兴她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让她亲自来见我吧,我需要和她讨论讨论,看看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
“……是,阁下。”客人有些艰难地应了一句,同时也不由自主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为自己不用再面对阿斯特罗·科恩。他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就想离开,又被阿斯特罗叫住了——他疾速转身,几乎踉跄了一下。
“……”阿斯特罗忍下一声轻笑,只平和地嘱咐:“我不追究你是如何绕开封/锁的,但在离开之前,去隔壁找一下安洁莉娅大主/教,让她为你净化。”
“净化?”客人愕然,“您的意思是……”
“拿着这份来自疫区的报告这么久,你就没感到不适么?”阿斯特罗说道,“放心,以你的实力,这种瘟/疫不会那么快发作——它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战胜你。净化之后就没事了。”
“是,多谢阁下关心。”客人顿了顿,又有些犹豫,“那您……”与其说是关切,客人的神情中更多的是恐惧。报告是他送来的,如果阿斯特罗因此感染,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想要感染我,‘黑死病’还得再加把劲。这种偷懒的把戏对我是没用的。”阿斯特罗含笑说道。他随即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后者即刻照办了。
来自盗贼工会的客人离开之后,土著秘/书又敲门进入室内。“科恩阁下。”秘/书说道,“竖琴手同盟的使者想见您,还有来自艾尔托瑞尔的地狱骑士团团长再次来访,希望与您会面。他……看起来很着急。”
——竖琴手组/织是一个声名远播的地/下组/织,乃是这片大/陆上善良阵营力量的代/表之一,或许也是其中最神秘的一个。通常来说,这帮家伙不太喜欢宣扬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一重身份经常给他们惹来麻烦。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想要在世界各地有组/织地维护善良与正义,首先需要知道邪/恶的所在与所为,而他们又是如何每次都能知道这些的?因为他们有发达的间谍网络,或是有大量人/民群众自发为他们提/供情报。对任何一名统/治者而言,这两件事都一样糟糕,足以让统/治者们责令自家宣/传口必须一天三次、定时定点地发他们的黑料。综上所述,竖琴手同盟不受待见完全是合理的,以至于在绝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会以竖琴手的身份活动。
——来自艾尔托瑞尔城邦的地狱骑士团曾是一支声名远播的劲旅,只可惜,随着那座城市坠入地狱之中,骑士团也折损了大部分的力量,只有运气极好之人与实力最强之人幸存。剩余的地狱骑士护送着来自艾尔托瑞尔的数百难/民,一路披荆斩棘,排除万难,终于抵达博德之门。如今他们暂时安顿在外城区,虽然暂时处于安全区域,却也随时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危险境地。鉴于这一点,不难理解骑士团团长赛夫洛的焦急。
“贾希拉女士还没有走远,去找她,让她进来吧。”阿斯特罗说道。以他的境界,自然知道来人是谁——这位德鲁伊是曾经拯救过博德之门的英雄。“另外,把与赛夫洛团长的会面时间安排在明天,最好是我与九指基恩会面之后。”
“贾希拉女士?”秘/书发出一声惊呼,显然这位就住在博德之门的英雄,在敲响至高大厅之门时遮掩了身份容貌,仅以竖琴手之身份示人。www..m
这就令人意外了,阿斯特罗心想。在与政/府打交道时,英雄这一身份明显比竖琴手更加有用。这或许意味着她的到访乃是为了与他商讨竖琴手同盟的相关机/密事宜,竖琴手身份是他们绕不开的槛,又或许……他忽然想起“贤者”与这个组/织的关系,便也了然。在那个遥远的主宇宙中,这位堡垒的半神组建了它。
“我一向喜欢同英雄打交道。”阿斯特罗含笑说道,“现在去把她请来,另外,给我们找些好酒吧。你该知道如何令我不要太失礼。”
“是,阁下。”秘/书欣喜说道。他同样很乐意招待一位英雄。然而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上司的第二条命令,不由又有些为难:“关于赛夫洛团长的会面安排……阁下,您是否知道基恩女士会在何时拜访?我没有收到她的会面请求。”.m
“她很快就会来。”阿斯特罗悠然说道。
如今外城区几乎人尽皆知,正是盗贼工会——准确来说,是九指基恩的失误,导致了疫情的蔓延。每过一天、一小时乃至于一秒钟,盗贼工会的威信与根基都在随之瓦解,因此他们只有尽快屈膝才能保/障一个好下场。至于他们唯一的屈膝对象阿斯特罗·科恩,也确实很想把盗贼工会整合进城邦政/府的指挥体/系之中,因为他需要盗贼工会对底层民众的组/织度与掌控力,但这个组/织的首领并不一定要是九指基恩……尤其是在外城区损失太大的情况下。关于这一点,他和她都很明白。
秘/书离开之后,阿斯特罗瞄了一眼视网膜上显示的当地时间,发现自己竟然有十来分钟的空档。这小半个月下来,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阿斯特罗为自己与盗贼工会使者的会面预留了15分钟,本以为对方或许会负隅顽抗、讨价还价,却没想到自己只随便说了几句,甚至还没有认真施压,便迅速迎来了滑跪。我之前在期待什么?他不由失笑。除了九指基恩还算个人物之外,那个组/织仅仅是一群小偷、强盗、骗子和混混罢了,纵有些许超出常人的力量,本质仍然色厉内荏,轻易便可制/服。
既然有十来分钟……阿斯特罗一念至此,遂点开联/系人,拨打了李/明夜的通讯。怀着某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他采取了第三视角视/频通信的方式。这种通讯会更贵,不过很显然,这对他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李/明夜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阿斯特罗眼中。此时此刻,她竟罕见地没有待在实验室中,而是正在城外某处荒山土坡上。她身披一袭雾灰色斗篷,内着简朴利落的黑色绝地制式皮衣,看起来就像道路上的任何一名普通的旅行者——直到她抬手降下斗篷的兜帽,露/出洁白秀美的面容。就好似封印被解除,或一轮明月骤然升起,风尘仆仆、不引人注意的旅行者气质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超凡脱俗的圣者。
“是天空还是大地在替你监/视我么,博德之门的无冕之王?”李/明夜发出一声轻笑,“我刚完/事,你的通讯就打来了。”
阿斯特罗几乎下意识微笑起来。他放松地靠到椅背上,拿起一旁的银制啤酒杯,低头喝了一口。“首先,我得纠正一点:博德之门没有王。整个剑湾都没有王,只有一个又一个的乡村、聚居点与城邦,最高称谓也不过是大公爵——而我现在还不是。”他含笑说道,“况且我也没有杰克·斯帕罗的幸/运,有一方天地的臣服。我就连收复博德之门的外城区,都得经历一番辛苦……”
“听起来你已经搞定了,部/长,而且是刚搞定不久。”李/明夜不由莞尔,“好吧,既然我已经完/事……你可以开始炫耀了。”
阿斯特罗泰然自若,脸皮极厚:“不如轮流?女士优先。”他完完全全知道自己这里的经历,此时他更好奇对方的。
“唔,怎么说呢?我确实找到了外城区瘟/疫的几处源头——”李/明夜往旁边走了两步,好让她身旁的巨大尸坑出现在画面里。尸坑里大部分尸体已经腐烂见骨,光看画面便臭气熏天,但仍有几具十分特殊——它们位于腐尸之下,埋得颇深,却相当完整。不需要任何探查魔法,稍有见识之人即可认出,这是亡灵魔法肆虐过的特征。“它们是被死灵法/师驱使过来的。考虑到当下的情况,我猜诺兰没有亲自来,仅仅是炮制出了这样一种瘟/疫。真正担任‘锚点’的是那名死灵法/师。”
在魔法的世界里,有一则常识——所有人为扭曲之魔法奇迹均不可能凭空存在,换而言之,即想要维持魔法效果,作为魔法运行主体与魔力源泉的施法者就不可能离得太远,具体距离多远跟境界高下有关。比如法相的极限施法距离一般以行星为单位,又比如以李/明夜天人合一的境界与豪华霸气的装备,她的极限施法半径虽然在骇人的百公里左右,但她要是真如此远程地施法,精准度必然差得离谱不说,效果还会产生一定的扭曲……只不过嘛,要是她在两百公里之外放一枚高等级虹之玉,那就说不准了。
当然,虹之玉仅能作为锚点存在,真正的施法者远在两百公里之外,这就导致李/明夜在以这种方式施法时会显得很呆板——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虹之玉自己不会跑。在使用他人作为锚点媒介时,或许可以经过一系列布置,将诺兰的“术”转移到锚点之上,但这跟诺兰本人亲至,还是存在很大区别的……
“根据疫情爆发的区域与瘟/疫魔法活跃的强度来看,诺兰的锚点现在在那个方向。”李/明夜随意地用下巴点了点前方,“他中途换过位置,就在大前天你下令封/锁之后,我猜他是想换个方向,尝试令病毒魔法突破净化术的屏障。诺兰本人应该可以做到,但他不是,因此失败了。他处理了之前的仪式现场,消除了魔法的痕迹,我猜他知道我,都怪那只在大街上杀/人的变形怪……但很可惜,他没有旁观那一幕,并不真正了解我。”
已经知道对方用的是仪式来转嫁了么?看来她完全“看见”了。阿斯特罗闻言一笑,“听起来,我似乎随时可以结束这场瘟/疫。”
“确实如此,只看你认为是否有必要,我的建议是等两天,至少等你真正成为大公爵之后。对了,部/长,关于你最关心的那件事——排除魔法之后,病毒将彻底不复存在,因为它没有存在于此世的‘道理’。这也是药物顶多只能稍微缓解症状,唯独来自本土神祇的净化术才好用的原因:后者代/表此地的天然法/理规则。很遗憾,你往其它城邦投毒的想法落空了。”
“啊,这确实令人遗憾。罢了,仔细一想,我又有些庆幸。”阿斯特罗叹了口气。他决定将此视为命运的提醒。要知道对面可是死亡三神与死灵法/师,扩大战场固然能拉更多同盟下水,收服更多臣属,增强己方的力量……却同时也能增强对方的。
“你认为这是诺兰有/意为之的吗?”
“不,他想不到这些。从他的病毒/计划中可以看出,他的思维仅仅停留在一个很简单的层面:他特意选取可以被净化驱散的病毒,用于大规模杀伤凡人的性命,为的是伤害我统/治的根基,同时助长宗/教的势力。与此同时,他选定了外城区,一则是因为外城区的环境更适宜散播病毒,二则是因为外城区是伊尔玛特教/派的根据地,后者跟魔法女神一样,被博德之门三大宗/教排除在外。况且碍于三神权能所限,博德之门三神的神职人员并不太擅长生命领域的神术,只有高阶神职人员才略有几分这样的本领……助长伊尔玛特的势力,有助于引发宗/教势力的内斗。”阿斯特罗井井有条地分析。他的声音冷静淡然,只隐约含有一丝笑意,“他或许认为自己想得很妙,一定会给我添不少麻烦,但假如是凯恩斯或兰瑟,应该不会——至少兰瑟不会现在就用这招。所有权力都起源于危/机,而强大的危/机造就至高的权力。这个危/机并不足以战胜我,反而为我节省了不少时间。”
“倒不如这样说:布置这个计划的人,采用了能够击败自己的方式,尝试去击败你。”李/明夜说道。
“正是如此,然而我并非此人一般脆弱。”阿斯特罗笑道,“如今整个博德之门都将会完全归于我的掌控,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完全为我所用。还有你见过的地狱骑士团……”
“那几个破誓圣武士?”李/明夜奇道。其实那伙庇佑难/民前往博德之门的前地狱骑士足有六七十人,但其中仅几人值得关注。“他们的誓言守护之地已经放逐了他们,失去誓言使得他们的力量大打折扣,你打算……”李/明夜是何等样人物?她说到这里,答/案已在心中自行浮现,“哦,我明白了。中世纪土地雇/佣的那一套,嗯?正巧博德之门现在死了不少人,空了不少地。”
“这对他们重铸誓言有所帮助,但也不是绝对,不论如何,两个有可能重归天人合一、五个有可能重归有穷的圣武士都值得争取。”阿斯特罗轻笑着说道,“城市议会如今空缺颇多,难/民需要被尽快安顿下来,而非滞留于危险的疫区之中,土地也需要三神出一个大教/区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来施加净化……合法合规的流程耗时太长,因此我会以我的个人而非城市议会的名义签署文件。”
“然后他们就会成为你的私兵。”李/明夜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跟弗兰克的所作所为差不多,相当于阿斯特罗吃了地狱骑士团的绝户。要知道,那可是由法相亲自建立的武/装组/织之遗产精华!纵使十去其九,仍然不可小觑。她顿了顿,忽然又流露/出一丝迟疑的神色。
阿斯特罗当然不会忽视这一点:“怎么?”
“部/长,刚才我们说到的事,关于‘对方使用了认为能够击败自己的计划,尝试去击败你’……”李/明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忍不住思考了一下,假如对面是我,会如何击败你?奈斯特·诺兰很有用,但当真正开/战之后,当所有人都投入战场时,他的用处无疑会比现在更大。”
“确实如此。”阿斯特罗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过奈斯特·诺兰并非一次性消耗品,现在启用他,到时候一样也可以。据我所知,这位瘟/疫术士有些与你相似的爱好,想必他的储物空间里藏了不少邪/恶的小试管……我毫不怀疑,他到时候肯定会一展所长。”
“他到时会一展所长,而现在,我更倾向于他或兰瑟只是想拖住你。当然要是能直接击败你,兰瑟肯定会更高兴,但我认为兰瑟不会如此天真乐观。我跟骸骨之王接/触不多,根据我的印象,他谨慎且十分缜密。那次唐一来,他直接宣布撤离,而且十分周密地布置了整个撤离计划。假如不是某些‘巧合’的存在,我和唐什么都得不到……唔,也不一定什么都得不到,但你也肯定用不着加那几个月的班了。”
“你的意思是……”阿斯特罗突然一顿,若有所思,“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多谢,路易斯。”
“不必谢我,部/长。”李/明夜微微一笑,“我向来沉默寡言,因此很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沉默寡言?阿斯特罗闻言不由失笑,但想到自己方才那一刹那的思考结果,他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在本次历练中,阿斯特罗的首要目标是“遏止死亡三神投影的兴盛”,必要目标为“阻止劳伦斯·兰瑟获得晋升”。
——而劳伦斯·兰瑟却不然。根据阿斯特罗对圣座组/织的了解,他的首要目标其实应该是“成功晋升为法相”。只要自主突破,晋升成功,即使战争失败或死亡三神投影再次被驱逐,那他仍然拥有光/明的前程。战争的胜败、兄弟会资源点的去留,区别仅在于他日后的提拔方向是实权还是实干,待的地方是本部还是直属,以及这次是会加钱还是扣钱。
——阿斯特罗以己度人,认为能够一路总负责人地升上去当然很好,这次加一笔奖金与光辉履历当然也很不错,但唯有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换而言之,兰瑟的首要目标是“突破成功”,次要而非必须目标是“完成死亡三神的复活仪式,助长兄弟会在本宇宙的势力”,或许还有“拖住贤者本尊的注意”之类的杂事。但不论如何,在这些目标之中……
——没有“博德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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