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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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漱玉痛得难以入眠,他坐起身子,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黑色人影。

那人跪下,呈上一张字条,声音低沉道:“公子,我已查明巫蛊真凶。”

漱玉偏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月华此刻洒了满地,他原本温柔的面容在月光的洗礼下竟有几分冰冷与孤傲。

“不必动她,我还有用处。”

“是。”

黑色人影重新隐于黑暗,漱玉长叹了一口气,将看完的字条点燃,冲虚空而语:“出来吧。”

“嘻嘻!昭公子真懂我。”满面笑意的青年脚尖轻点便屈膝坐在窗台上,今日没戴面罩,露出那张俊俏的脸来,过分柔和秀气的脸庞竟比女孩子还要柔美几分。

漱玉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没送到嘴边便被那青年夺去,“谢昭公子体恤,在下正好渴了。”

漱玉面无表情,重新替自己倒了一杯。

那青年自顾自端了张凳子坐在漱玉身侧,吊儿郎当地跷着腿,瞧了一眼漱玉的后背说:“过几日便是年关,你这般模样回京,可怎么斗得过那些盯着你的豺狼虎豹?我给你的药呢,又丢了?”

漱玉不置可否,他说:“韩攸肃过几日会回梁州,他与鹤临彻底决裂是迟早之事,我们的人不要过分参与其中,否则痕迹太重,反而刻意。”

“知道知道!对了,当初你说要来梁州寻一秘宝,这都半年了,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漱玉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吓得青年猛然站起,却又感觉公子的笑容不似往常那般充满威胁,便吞了吞口水又问:“公子这是何意?”

漱玉垂下头饮了一口温水,敛住心底的怦怦跳,道:“找到了。”

——

步入腊月,天也越来越寒冷,某日清晨,锣声漫天,谢婴在敲敲打打中渐渐醒来,一睁眼便是茵茵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她兴奋地拿来了两件花衣裳给谢婴挑选,令后者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茵茵眼里放光,笑道:“主君和少君回来了,是小姐您的父亲和兄长呀!据说少君又被陛下升了官,如今是朝廷的治粟内史了!”

谢婴知晓韩攸肃在京畿当职,但家里人对他的职务都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如今竟已经升到治粟内史的位置,位列九卿,掌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人人都知道是个肥差,一般担此官职的都是些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世人皆爱看美丽的事物,谢婴顿时对自己的这位兄长兴致缺缺。

见谢婴无甚反应,茵茵以为她又失了忆,便补充了几句:“小姐,主君和少君都对您很好,您可得快些去门口去迎接,哦对了,今天少君还有公务在身,似乎得带客人来,小姐您快别躺着了,赶紧起来梳洗吧!”

也不管谢婴对床铺千般不舍,茵茵硬生生将她拉了起来,拿上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便要给谢婴上妆,半月以来,谢婴每每看见铜镜里那张清丽的脸庞,都会忍不住有几分失神。

她本是武将出生,生得浓眉大眼、精神奕奕,唯独缺了女子娇柔之美,可韩九歌这张脸着实好看,棕栗色长发如瀑撒在腰际,微垂的眉毛下,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美目流盼生姿,如同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让谢婴一个女子都看得呆滞了片刻。

半晌,谢婴吞了吞口水颤着嘴角开口道:“茵茵,我觉得我不用上妆了。”

茵茵也愣了愣,旋即人精儿似的说:“小姐天生丽质,自是不用上妆也能艳压群芳。”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觉得见自己的家人没必要浓妆艳抹,收拾得干净、妥帖就行了。”

随着锣鼓声愈演愈烈,谢婴穿了一身淡黄色锦缎夹袄,外面套了件狐毛披风,脚上穿了双羊皮小靴,头发绾成了两个团子,素净淡雅中还夹杂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谢婴揣上塞了金丝炭的暖炉便施施然出了门。

不多时几人来到正厅,刚一进门便遇上了处处挑刺的柳湘凝,她瞧见谢婴,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冷哼一声抢先进屋。少女君身份尊贵,谢婴虽对虚头巴脑的礼节不甚认可,倒也无意争抢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特地驻足等候,待柳湘凝领着浩浩荡荡一干奴婢进屋方才跟了上去。

“君舅!”听到柳湘凝在前头高兴的呼声,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谢婴看见了主座上的中年男人,那人七尺有余,穿着一身貂皮大氅,脖颈挂了块玉貔貅,腰间系着金丝蜀锦腰带,配有一块雕刻经文的玉珏,整个人容光焕发,满身的富贵。

“湘凝这些日子辛苦了,家里一切都好吧?”韩丰年与柳家的家主自小便熟识,两家也算是世交,柳湘凝婚嫁前虽未来过梁州,但韩丰年却时常途径柳家,给她带些各地的新鲜玩意,算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

看见此刻柳湘凝与韩丰年嘘寒问暖的样子,谢婴心中有些酸涩。

曾几何时她也在自己爹爹膝下承欢,爹爹也曾将她高高举过头顶,陪她玩幼稚的游戏,可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她的爹爹再也回不来了。

正想到伤心处,谢婴眼里蓄泪,却恰好与父亲韩丰年对上了眼神。

“九歌?”见到亲女儿,韩商贾没有表现出太过惊喜的神色,反倒是满满的担忧,他大跨步走到谢婴的跟前,脱下大氅披在谢婴的肩上,道:“你怎么穿得这样薄?”

韩丰年的披风毛领上还沾染着些许烟草味,这突如其来的关爱让谢婴有些无所适从,她没有办法接受一个陌生人忽然成了自己的父亲,心里记起的,满是自己尚是“谢婴”时的家长里短,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韩丰年一下子心疼坏了,连忙用袖子去擦谢婴的小脸。

“怎么了九歌,委屈成这样,是饿了么?早饭还没吃吧,都怪阿父回来得太迟了!”

“不,不怪您,阿父平安回来就好,九歌只是希望,阿父每次出门都能平安顺遂。”若自己的爹爹还在世,也应当是韩丰年这副模样吧,穿着件能将谢婴吞没的大氅,带着满身烟草味将她包在怀里。

似乎第一次从痴傻的小女儿嘴里听到这样完整的一段祝福,韩丰年怔了怔,旋即喜笑颜开道:“我的小九歌终于长大了,知道心疼阿父啦!”

还不等父女二人温情片刻,寒风裹挟着碎冰碴子敲响了门。

“今天这么热闹?”屋子里忽然迈进一双乌金羊皮靴,韩攸肃一身轻巧劲装,带着薄薄雾气闯进了温热的屋子里,随手解开护腕扔给一边的奴婢,几步便到了屋子中央。

在一声声“少君”的招呼声中,谢婴循声望去,目光却径直望向韩攸肃身侧的那道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绛色长袍,阴鸷的眸子如寻找猎物般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谢婴煞白的小脸上。

猛然被他盯上,谢婴如芒刺背,恐惧之后,便是难以遏制的仇恨。

青年如疾风般掠过谢婴的身侧,却忽然止住脚步,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谢婴,问道:“二小姐很冷吗?怎么抖得这般厉害?”

谢婴下意识“啊?”了一句,旋即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道:“没,没有,许久不见阿父和阿兄,九歌心里激动。”

“哦?是吗?”那人转身冲着韩攸肃笑道:“攸肃兄有个体己的好妹妹啊,鹤某着实羡慕。”

“子周兄又开玩笑了。”

听到二人对话,谢婴确信眼前青年正是她葬在年少记忆里的一人,是谢婴曾信任到刻入骨髓的至亲挚友——鹤临。

她怒不可遏地红了眼眶,前世围杀自己之人近在眼前,她却没本事报仇,只能忍耐与蛰伏,等待致命一击之时。这分念头顿时浇灭了她一身怒火,她撇开身子不敢直视青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谢婴失神转身,不小心撞倒了身边的婢女,婢女手里的托盘盛满了水果,脚下不稳洒了满地,巨大的响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谢婴下意识间,目光穿过混乱人群,与鹤临对视。

一时间只觉得仿佛被毒蛇凝视,看着鹤临一步步逼近,谢婴全身血液都止不住发冷,而鹤临轻轻伸手拉起她,面无表情道:“二小姐当心脚下。”

——

京畿城的东边有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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