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梅院。
文菊靠在榻上,衣裙半解,露出一方红色肚兜,犹自怒气冲冲,一旁的晓梅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在水里投了投,捞出绞干,递给文菊,文菊抹了抹脸,把帕子扔回了水盆里,恼道:“你们都出去罢。”
文晓梅挥挥手,一旁的几个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文晓梅搬了个椅子,拿了个扇子在文菊旁坐下,习惯地为文菊打着扇。
文菊恼道:“你看到没,三姐姐好好个人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爹爹也是,三姐既然不愿意嫁入那孙家,退了便是了,为何又要你去。”
文晓梅急急的捂住文菊的嘴,开口劝道:“姐姐休胡说了,莫要被爹爹听到。”那声音端的是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哎,说起来,你在家里也没几天好呆了,听爹娘的意思,这月中就要纳采了。大管家那里已经吩咐下去,为你准备嫁妆了。”说到这里,文菊心中猛然一震:
晓梅要嫁人了,
晓梅要嫁人了?
晓梅要嫁人了!
突然意识到这个妹妹嫁人了意味着什么,文菊呆住了,片刻后脸上便有些凉,待到嘴角尝到一丝咸味,早已泪流满面。
晓梅伸出手,指肚轻轻的抹过文菊的眼角:“姐姐莫哭,就算嫁了人,也总可以回门的。”
文菊渐渐止了声,抽噎着,攥住文晓梅的手:“那你记得要常常回来看我。”
俩个人正说着,有丫鬟在窗外轻声道:“四小姐,三小姐派人传话,请五姑娘饭后去一下。”
姐妹俩面面相觑,文菊喜道:“莫非三姐恢复记忆了。”
晓梅亦是一喜:“若真如此便好了,天儿也不早了,且传饭罢,吃了饭我就走上一走。”
有丫鬟提了大小食盒,摆了几样清淡小菜,无非翡翠黄瓜,碧波含烟并芙蓉燕菜几个,晓梅净了手,先为文菊盛上一碗松仁莲子羹,方坐下了,接过丫鬟盛的羹,俩个人静静吃了。
饭罢,天已黑了。文菊吩咐小丫鬟拿来一件大红绣着百鸟朝凤的薄纱披风为晓梅披上,“天晚了,你且快去快回,三姐尚在病中,不要打搅太久。”
晓梅默默的点了点头,自有小丫鬟头前打了吉祥灯笼,并大丫鬟扶着一路走到了竹园。
文竹吃了几口冰糖燕窝,暗自盘算着,文家豪富,嫁妆必定不少,自己卷了细软远走高飞,生活无虞,只是若待嫁入了孙家,侯门一入深如海,怕是没什么机会逃掉了,越想越是焦头,便把碗推在了一边。
正烦恼间,听到门外传来人声,见一个大红的身影闪了进来,微微一怔,白天人多,加上以文菊为主,并没仔细打量这个妹妹,此时在烛光下看去,文晓梅肤白胜雪,眼波流转自有一股风liu,端的是十分秀气,秀气十分。
文晓梅眼睛扫了一圈,见桌子上那剩的半碗燕窝,轻轻一笑,走过去,端起碗,坐到了文竹床边,舀起一勺,却发现已经凉了。唤过进宝,叫她自去热了来。
望着文竹,文晓梅满怀希望地问道:“姐姐可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文竹默然,摇了摇头,看到文晓梅脸上立刻暗了下去,不禁有些不忍,正欲开口,文晓梅咬了咬下唇,叹气道:“姐姐莫不是为我的婚事烦恼?”
文竹怔怔的点了点头,拉着文晓梅的手,淡淡地道:“好妹妹,明儿个我就去跟爹爹说,还是我去嫁了吧。”
文晓梅掩唇一笑,整个屋子顿时亮上了三分:“你若嫁了,你那萧郎却又如何?”
文竹楞住了,自己的估计完全错误,本以为文三小姐不肯嫁入孙家是嫌那孙家幼子太小,如今看来却是别有隐情。
文晓梅接着道:“况姐姐现在破了相,虽然无关大局,终是不雅,孙家那种门第,怕是进不去了的。”说着,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文竹的额头。
文竹木然的看着她,自己也曾趁早上换药的时候偷看了俩眼,不过寸长的疤,尚有一半埋在了发线里,刘海一挡,一点都不会看出来。
文晓梅以为她怕了,忙道:“我文家富可敌国,定会搜来灵丹妙药,姐姐却不必担心,何况那萧先生也非计较之人。”
又是萧狼,文竹默然,不是他在不在乎,而是我根本不在乎,这话,却没法子对文晓梅说了。
见她如此坚定,文竹垂下眼,掩盖些许心思,轻轻道:“妹妹不如收拾些细软,先离开府中,待到事过境迁,再回来吧。”
晓梅恼了,竟伸出手掐了文竹一把,“你果真撞坏了头了,平日里的精明都没了不成。且不说我一个弱质女流,带着若干金银,出去后被人打劫还是轻的,若被卖入青楼才真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何况我若不嫁,你嫁不得,四妹妹没法嫁,难道你舍得那一对心肝宝贝不成?纵你舍得,爹爹也不舍得。”
说完,文晓梅挽起文竹的袖子,看胳膊上那一块红印,皱起了眉头,伸出手,轻轻的揉着:“哎,都怪我一时情急。四妹妹是个娇纵惯的,当不起家,其他妹妹还小,以后教导众位妹妹的职责就要落到姐姐身上了,偏偏姐姐现下如此情况。”
见红晕渐渐散了,拉下袖子,文晓梅又低低的道:“那孙家与我文家齐名,何况那孙家幼子是孙家正室老来所出,如珠如宝,我嫁过去只有享福的份,说起来,倒是姐姐亏了呢。”
文竹怔怔的看着文晓梅,这还是一个生长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吗?分析事情丝丝入扣,有理有据,事事皆以他人为先,心中起了一丝不忍。
“只是委曲你了…”文竹不知不觉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文晓梅扑哧一笑,“我文家的女儿没有委曲自己的。”
文竹想起文家嫁掉的俩个女儿,淡淡道:“大姐二姐呢?”
文晓梅诧异的看着她:“谁告诉你姐姐们受了委曲?”
文竹不好供出李妈,垂下眼帘道:“不是一个做了妾,一个是继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