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树顶小屋,凌空架设在几处树枝之上,隐匿在丛林之间,遗世独立。
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当赵芷白的睁眼后,看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这处可容四个人栖身的小巧树屋中。
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毛毯,以预防夏初夜晚山间的寒气。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但当她抬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悬挂在头顶的那些东西。
由无数条隐没在黑暗中的细线所悬挂起的碎瓷片。
如同风铃一般,被从小窗中吹袭而进的的风,吹得相互碰撞,叮铃作响。
过滤了世间所有沉闷与难过的情绪,最纯粹也最动听的声音。
“知道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云浮山间什么最多吗?”
陆泽调整了一下姿势,仰身躺在了树屋的地上,往向头顶的瓷片,笑着开口问道。
“总不能是头上的这些碎瓷片吧?”
赵芷白抱着膝盖,柔声回应了一句。
“这自然不是.......”
陆泽抬手指向悬挂在头顶的瓷片。
“这一块,胭脂红釉西口瓶的残片。这一块,汝窑的玉壶春瓶残片,很好看的天青色。这一块.......”
就这样,陆泽随手点过了几块碎瓷,将它们介绍给了安静聆听的赵芷白。
“婺岭人,在明代时,出过几个瓷器大家。所以,现在的婺岭,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传有几件瓷器.......又或者,收集了一些瓷器残片。”
“在斗音上回复了你的评论之后,我去你的斗音里看了看。”
“我记得你发过一条斗音,背景是一片星空,配文......只有一句话。”
“嗯......我说,这个世界,连星星都消逝的这么块。我想看它一眼,可也只能是一眼.......抬头,就到了明天。”
赵芷白接过了陆泽的话茬,沉声说出了自己曾经发在斗音里的那段文字。
“嗯,所以......我就去找了大家,然后收集了这些碎瓷片。”
“来自千百年前,有岁月痕迹和温度的瓷片。然后.......悬挂在这里面。”
“算是.......取巧创造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星空吧!”
笑着说出这句话后,陆泽直起身子,边抬手往屋角处摸去,边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话题。
“春末夏初的云浮山,最多的.......其实是这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泽抬手掀开了一个被提前放置在五角的竹坛。
下一秒!
原本漆黑幽静的竹屋,瞬间变成了一片光点的海洋。
从坛中振翅而出的。
是闪动着静谧光芒的只只萤火虫。
带着足够点亮一小片黑夜的光芒,穿行飞动在屋顶上的瓷片之间。
无数的萤火,照映着瓷片上千年的釉色。
在赵芷白的瞳孔中反射出好看的颜色。
赤红、明黄、天青、绛紫、水绿.......
鱼藻纹、花鸟纹、缠枝纹、冰裂纹......
不同的瓷片,不同的式样。
风吹之下,跃动在不同的方向。
流萤照映,发散出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这一整片瓷片星空,确实如陆泽所说的那般。
可以永远存在,又能够在黑暗中照亮一些.......被世人和时间所遗忘的地方。
沉迷于漫天光影中的赵芷白,终还是被陆泽再度开口的声音拉扯了出来。
当真的星空开始悬挂在遮蔽婺岭的那块天幕之上时。
陆泽抬手轻轻推开了此前关闭着的那处小窗。
语气低沉的看向窗外。
“在等五分钟,我给你......看看你没有见过的另外一个婺岭!”
空气,重归安静。
坐在树屋中的两个人,看着窗外黑夜中的憧憧树影,听着溪流越过石块的婉转声音,静静等待......
就这样,寂静的只能听到心跳声的空间里,如同过去了一整个世纪的漫长距离。
最终,当陆泽缓缓抬手朝着窗外点去的那一刻。
“嗡”的一声,有些晕眩的感觉在赵芷白的脑中瞬间出现。
循着陆泽手指望出去的那一秒。
她看到.......
原本隐没在黑暗中整个婺岭,竟然在一霎间就明亮了起来。
精致的门楼,重叠交错的马头墙。
幽深的巷道,某些被苔痕和水印所扎染的有些破败的灰白墙面。
在这一刻,完全以另外一种样子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古民居门口悬挂起的红的、黄的各色灯笼,在眼底投下点点光晕,框进了整个温暖的世界。
墙壁上此前被陆泽用雨篷布遮盖的精致画作,这一刻全部与这个充满温度的时空见面。
那些黛蓝、石绿的颜色所构筑的画面,在黑夜中依旧展现着原本的颜色。
是的,这些画作,同样也构成了光影的一部分。
之所以,会这样。
是因为陆泽并没有告诉白老,他在颜料中加入变色油墨的同时。
还加入了另外一样东西,夜光粉。
以固定适量的比例进行调和搭配后。
在吸收了一整天的阳光之后。
足够......在夜晚绽放出动人心魄的颜色!
这便是,在过去的三天里,陆泽用了绝大部分的时间,为了一个慎重许下的承诺,所作的所有事。
一幢可以俯瞰整个婺岭的树屋。
悬满屋顶的古瓷碎片构成的星空。
浮动在夜色间温暖又满是古韵的灯笼。
以及.......那些安静绽放光芒,让人恍然进入了水墨时空的二十四幅墙画。
做这一切,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和无数的时间。
很多人不懂,也有很多人觉得不值得。
但到底值不值得,在刚刚过去的中午,陆泽.......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况且,很多事,从心去做。
本就不需要任何人去理解和附和!
瓷器星空,写意画卷,如龙灯火.......
在这个微风拂动的夜里,原本准备选择与世界告别的女孩,终于.......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
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选择与过往偏执抑郁的自己......握手和解!
而导致这个美好结局的原因,除了出现在眼前的这幕绝美景致外。
还要陆泽问他的一个问题。
“现在,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你觉得.......婺岭像什么?”
“像一幅画......”
“泽哥觉得呢?”
“我觉得.......”
“像.......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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