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的声音不大,但是其中的怨愤之意毫不掩饰。
五格格在旁,怕初瑜怪罪,姊妹有了嫌隙,忙低声道:“二姐姐!”
二格格看了五格格一眼,冷笑道:“五妹,我又没扯谎,五妹平素不是也羡慕大姐好福气么?”
五格格闻言,又急又窘,憋得满脸通红,不晓得如何跟初瑜辩白。她实不明白,二姐就算为远嫁的事恼,为何要迁怒到大姐身上。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劝慰的话,都是虚的。初瑜抬起抬头,看着同胞妹妹消瘦的小脸、红着的眼圈,依旧扶了二格格胳膊,柔声道:“二妹妹先坐下说话。”
二格格看了姐两眼,却是背着身子坐下,不去看她。
五格格这边,已经后悔不。她是见二格格伤感,才想着请大姐过来好好开解开解。谁会想到,二格格这边先同姐姐置劲儿。
初瑜看着胞的背影,眼圈也不禁发红。想着妹妹小时最爱粘着自己,有时困乏了,也要自己哄她才肯睡。直到十来岁,开始学规矩,姊妹两个才疏远些。
想起童年往事,想着将妹妹放在上,哄她入睡,初瑜的眼里怜惜越盛。
这会儿功夫,二格格经转过身子,正好与初瑜的视线对个正着。
只见她地脸红了又白。白了红。半晌方道:“长这么大。从没求过大姐。今儿求求姐姐一件事如何?”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初瑜挨着床边坐了。拉了她地手。轻声:“说什么求不求地是我亲妹子。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凡我能为你做地。还能推辞么?到底何事。二妹说说看。”
二格格看似已经平复心绪轻地抽出自己地手。慢慢地低下头。道:“求求大姐我出京前。不要来了……就算过来。也别进我这边院子……
若是看不到大姐。我全当自己就是这个命身为爱新觉罗家地女儿。享了十多年皇孙格格尊荣。也该为朝廷尽力……看见大姐。我就会想:原来不是所有格格都抚蒙古。还有像大姐这样留在京城。嫁到勋爵人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这样一来。我就会埋怨阿玛同样是女儿。为何为大姐亲自择婿到皇玛法跟前为你请命;为何对我不闻不问。任由宫里地指婚旨意下来……大额娘视你为亲女亲生五妹都靠边站;额娘怜你打小不在身边。生怕委屈了你;我呢。嫡母、生母。谁看我一眼?去国离家。我已经很悲惨。大姐还要我怀着对阿玛、额娘地怨恨离京么?”说到最后。她抬起头来。神情中带了几分悲凉。已是满脸是泪。
五格格同她最亲。见了她这般。也心里发酸。低下头。用帕子拭泪。
初瑜见妹妹迁怒自己,虽觉得尴尬,也没有怪她,但是听到后边说到父母身上,她不由皱眉。
心结难解,她也不愿妹妹带着怨愤离京。
她正色道:“阿玛对你不闻不问,两位额娘没人看你一眼,这就什么话?要是真的对你不闻不问,为何会指到敖汉台吉身上,没有指到喀尔喀蒙古去?为着让你嫁得离热河近些,阿玛没费过心思么?两位额娘没有随同阿玛去热河,留在京里,为的是什么?阿玛早就有话,你的嫁妆,除了内务府承办的,府里这边也要置办一份,都是两位额娘经手。为着你这些日子不快活,额娘头上添了不少白发,刚才我打那边过来时,额娘还哭了一场。要出嫁了,离开阿玛额娘,跟着没见过的人过日子,你害怕,这个我都晓得。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人前含羞带怯地预备嫁人,夜里也会怕得哭湿了枕头。为了这个,就要将阿玛额娘都怨上,不顾十多年的生养之恩?”
二格格被说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方问道:“大姐说的是真的?那位……也是阿玛挑的?”
“哄你做什么?敖汉离热河只有几日的行程,皇阿玛又是年年去塞外避的。往后你若是想阿玛、额娘了,就使人送信来,到热河团聚就是。”初瑜回道。
二格格伸手将脸上的泪擦了,神色缓和许多,就听天慧道:“敖汉台吉不仅阿玛见过,你姐夫也见过。也郡王府的小王爷,品貌都是好的。只是因我遇到的是你姐夫,他待人好,所以显得我好过些。等二妹嫁人了,就晓得了,众生皆苦,还得自己想开些,才能过得爽快。这些年,我与你姐夫几乎阴阳相隔,因我的缘故,使得天慧胎了坐下病,想起来就是)心的疼。要是尽想着这些,怕是我也要日日以泪洗面。”
说到这里,初瑜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再想想好的,父母双全,有手足相互扶持,也没有大难大灾的,可不是咱们的大福气么?”
二格格本是性子豁达之人,只是为了即将出嫁,焦躁中失了本心,才说出那番气话。现下听了姐姐这一席话,她羞愧不已。
之前对父母的怨愤之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无影无踪……
户科衙门,忙了一日,转眼将到落衙时分。
上的公文处理好,往窗外望去,按照十四阿哥的~昨日逼着十六阿哥说了那番话,那么今儿是不是就该加把劲儿,来他这边。
果不其然,就见院门口进来个人,穿着宝蓝色衣裳,腰间明晃晃地系着黄带子,正是十四阿哥大驾。
院子里几位笔帖式见了,就算有不认识十四阿哥的,也认识那条黄带子,晓得是宗室爷,忙俯身垂立。
户科在户部衙门里,户部大门都有护军兵丁把守。能直接走到户科衙门来的,都是有几分分量的人物。
刚好丰彻从厢房出来,见是十四阿哥上前请安。
十四阿哥扫了一眼,抬着下巴道:“原来你也在这边当差,你们曹大人在么寻他说话。”
丁点儿大的院子,他又是这么大的声音,曹想要装没听见也不行只好忍住不耐烦,出来相迎。
十四阿哥跟变脸丝的,已经有了笑模样曹道:“爷掐着点,寻思你这边该落衙了,就过来了。要是这边差事了了,同爷出去说话。”
他这般作态曹也不愿在衙门多待,要不然还不想的会传成什么。
再说,眼前这位说话口无遮拦,曹也怕他说出什么,牵连到自己个儿。
因此,曹道:“十四爷请堂上坐臣进屋交代两句,就出来。”
十四阿哥摆摆手:“快去快去,爷在院里候着就行子里怪闷的。”说话间,指了指丰彻道:“爷同他说话。”
曹听了了一声罪,进了屋子。跟蒋坚交代了两句,又将几个批好的文風雨文学子里出来。
十四阿哥这边正同丰彻问起老尚书玛尔汉的近况,还说身份所限,要不然早就过去探望云云。丰彻这边,少不得待祖父谢过。
客气来,客气去,说得都是虚话。
曹见状,只觉得笑。
十四阿哥虽想要学学别人“礼贤下士”,但是偏生又放不下皇子阿哥谱,真是要多别扭,又多别扭。就算原本说出的是好话,但是配上他居高临下的神态与傲慢的语调,听了直叫人觉得刺耳。
细节决定成败,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夺嫡战场。
同户部出来,十四阿哥就拉曹到西单牌楼的一个茶馆,要了个雅间,打发人到门外守着,两人在屋子里说话。
曹心里冷笑,今儿十四阿哥墨迹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六部衙门官员落衙时来这么一遭。就算是两人在这里只喝上两口茶,说上两句天气好晴朗的废话,明儿其他皇子府得到的消息,指定也是“十四阿哥与曹往来亲密,某日某时辰进茶室密语什么的”。
茶盏里,是今年的新茶,上好的雨前龙井,端得是清新扑鼻。
曹有了筹划,对于十四阿哥的这些小动作,也再像之前那样烦躁。
十四阿哥却像是真将曹当成“心腹”一般,将自己今儿新起草的那份请立青海兵驿的折子搁在曹面前,道:“曹,军情紧急,昨儿爷半宿没睡,想得都是这个。你瞧瞧这个折子,说说你的意思,看爷的这个提议可使的?”
两人何曾这般熟了,到了能商议大事的关系?十四阿哥这是按奈不住,要请兵上阵了?
曹拿起折子,仔细看了。
这个提议虽好,但是却有一点疏忽。那就是涉及蒙古内外藩属时,得由理藩院出面。十四阿哥洋洋洒洒一大篇,都是直陈御前的,压根没提理藩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十四爷这提议甚好。”曹看着十四阿哥,态度甚是“真诚”:“都说十四爷熟读兵书,在兵事上有见解,我还当时众人对十四爷的奉承。今日看来,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十四阿哥本就自傲,曹这番话说得又顺耳,使得他都生出知音之感,仍不住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曹见了,只觉得庆幸,幸好中间隔着的茶桌是方桌,将两人隔得远了,要不然这吐沫性子不得喷一脸……
直到十四阿哥说得口干舌燥,茶也喝了好几壶,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心满意足地别了曹,带着人去什刹海外宅。
曹见他背影远去,才翻身上门,对赵同吩咐道:“打发人出城告诉老爷、太太一声,就说今儿差事多些,留在城里,明儿过去。”
赵同应了一声,曹看看天边晚霞,调转马头,往金鱼胡同去。
十四阿哥再狂妄,但是并不可畏惧,因为他根基不深,也因为他弱点太多。例如,海子边的吴氏。
吴氏,犯官之后,其父兄受“一废太子”的风波,被牵连其中了流行,病死在路上。吴氏一个失亲孤女,官卖为奴转风尘,也有不堪往事。三年前,被十四阿哥遇见始“金屋藏娇”。
十四阿哥身边,妻妾成群,何曾缺过女人?对吴氏能这般长情见是动了几分真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
要是往后,同十四阿哥有翻脸那日
掌握住这个吴氏会使得十四阿哥忌惮。
算计到女人身上,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曹骑在马上,只觉得有些气闷。
不知不觉,进了金鱼胡同,到了十三阿哥府门口。
管家一边将曹迎进去,一边使人往二门里传话。
少一时三阿哥穿着常服进来,见到曹着说道:“昨儿晓得十四弟拉你吃酒后,我就晓得你该上门了。没想到这么快。”
“实是没法子,十四爷今儿又到衙门堵我了众目睽睽之下去西单茶楼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曹带着几分无奈道。
这功夫,就听到“咕噜”一声响,是曹的五脏庙在抗议了。
“没用晚饭?爷这使人预备去。”十三阿哥扫了曹身上的官服一眼,道。
“那感情好,真是有些饿了,今儿就叨饶十三爷了。”曹笑着说道。
十三阿哥唤了个小厮,吩咐完毕,才转过头,对曹道:“活得这般小心,爷都替你累。他拉你作戏给人看,你也跟着作戏,这世道到底怎么呢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也没别的法子。”曹说道。
屋子里一片静寂,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方听到十三阿哥开口道:“再在有些日子是岳父寿辰,我会想着福晋与孩子们过去贺寿。”
曹闻言,不由一怔,看了十三阿哥半晌,道:“十三爷可是想好了?”
尚书府那边筹备玛尔汉寿辰之事,曹早就听丰彻与和廉提过。
民间有句老话,叫“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玛尔汉如今高龄八十四,身子骨又不如之前硬朗,他的子侄与女儿们都怕他熬不过去,想着要大办寿辰,既取个好彩头,也算是尽尽孝心。
十三阿哥身为女婿,出面“拜寿”也在情理之中。
曹晓得那不是单纯的“拜寿”,要不然十三阿哥也不会专程提这一句。
“原想着借你的力,或者借四哥的势出山,如今却是看开了。皇阿玛不愿我插手政务,就算将你们两个举荐,也没什么用。除了政务,还有些其他事务。我荒废了这些年,也该开始推开门过日子。”十三阿哥带着几分唏嘘道。
曹心里有些矛盾,有些支持十三阿哥的选择,毕竟身为一个大男人,要是圈在宅子里多年,再不出去透透气,人就要废了;不过想着即将开始的西北战事与性子多的四阿哥,曹也不禁为十三阿哥担心。
十三阿哥看出曹的担心,笑着说道:“放心,我晓得自己个儿分量。这些年见的靶子还曾少了,我就是再糊涂,也不会去当那个靶子。”
能明白这点就好,要不然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引火上身……
西单牌楼,一处饭庄。
临窗的雅间,坐着二人,正是蒋坚与李卫。
李卫身上穿着官服,不过因这边挨着六部衙门,往来官员多,所以也不晓。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饭菜送上来,两人都开始埋头苦吃。
想来李卫日子过得也乏味,见到老友,胃口大好,多了两碗饭。
蒋坚见他狼吞虎咽的,不禁莞尔,笑着说道:“这官做的,别的没见长,饭量见长。怎么,家里厨子做的菜,不合口味?”
李卫吃了肚圆,方撂下饭碗,道:“家里这今年庄子收成不好,这些送来的银子,除了还给曹爷的,剩下的有数。没寻厨子,只叫个粗实婆子在厨房做饭。”
“要是手头紧,就开口,不要客套。”蒋坚道。
李卫摇摇头,道:“不用,现下正好。以前还以为当官的都有钱,前些年见到那些在街上迈方步的穷翰林,只觉得好笑。如今见了兵部,认识了不少同僚,才晓得什么是‘京官’清苦。这还是官,要是寻常百姓,能像我这般呼奴使婢,就已经知大足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又已经脱胎换骨了。”蒋坚听了李卫的话,不由赞叹道。
李卫犹豫了一下,道:“非磷,有件事你帮我转告曹爷一声。我李卫无能,许是得罪十四阿哥了。这些日子,他有心拉拢,我却是不耐烦这个。十四阿哥要是哪天想起收拾我,不过小菜一碟。真到了那时,请曹爷务必作壁上观,不要掺和进来。大不了我李卫拍拍屁股走人,回乡下做我的土财主去。十四阿哥如今在兵部一手遮天,气焰正盛,曹爷要是与之为敌,要吃亏的……”
“哎,既是你不放心大人,为何不亲自同他说?”蒋坚叹了口气,道:“何必闹得这样生分。大人的性子,你是晓得的。真到了你受委屈的时候,大人如何能袖手旁观?”
“不去曹府,不是生分。”李卫举起眼前的酒盅,一饮而尽,道:“曹爷大恩,我李卫片刻不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