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红衣的心已经不是沉到谷底的问题了,她是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
她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前辈,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跟转轮王不是同一挂的?”
“自然,本座不耻同这等宵小来往。”
魍前辈回答的很快,义愤填膺,正气昂扬。
盛红衣:“……”
好么,果然是仇人见面。
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改变不了自己不敌的事实。
“那我怎么办?您倒是给我个准话!”
什么叫稳住?
她不会啊!
袖中,她飞快的动了动,她光想着她财运的事儿呢,出门忘了给自己卜个过路卦了。
灵气无声的触了触天地铢。
天地铢灵光一闪,卦象已现。
盛红衣眼睛闭了闭,完了,大凶。
坎水卦,她记得那一年,她同于定在陵西城道别之时,送他一卦就是这一卦。
结果,于定险死还生……
现在,她也得了这么一卦。
所以,她……
一番恶战,莫不是在所难免了?
她思索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若是这时候跑还有没有可能?
这地界,实在不好,周围荒芜,无山无树,她便是想借着地势遮掩,都不可能。
目前,若能试一试在人群遮掩之下……
刚起了念头,那几个鬼兵居然往她这一队靠近了不少。
转三左后方那鬼兵对着盛红衣的方向突然出声:
“喂,那个算卦的,你过来一下!”
声音阴阴的,带着一丝尖利,让盛红衣想起了短兵交接的摩擦声,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暗示。
盛红衣慢慢的,不情愿的转过眼,心口已然怦怦猛跳:
“官爷,您在叫……小的吗!”
盛红衣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日,她的危险来自于她的身份。
可怜她为了出行方便,依然是洪鬼仙的打扮,还扛着幡呢。
怎没料到,就是因为此,她被这群鬼兵从人群里揪出来了?!
这还让她怎么逃?
“前辈前辈,怎么办?”
她疯狂给魍原前辈传音。
可怜她还毫无头绪呢。
结果,毫无声息。
虚无草跟死了一样!
盛红衣:“……?!”
所以,他是真的已经去“躲一躲”了。
真没想到,魍原前辈居然真的见死不救!
这么能忍么?!
按说以魍原前辈以前的地位,绝不可能被踩在脚下。
如今竟然虎落平阳到被一个分身欺辱么?
她知道,魍原前辈不是害怕这转三,他不至于连金丹鬼修都不敌。
他大约是在回避转三的主子。
第十殿的转轮王么?
盛红衣咬着后槽牙,再怎么能理智的分析魍原前辈的行为,她还是觉得他跑的实在太快了。
两军交战,甭管心里是不是发虚,至少得撑住场面吧!
反正,以她的性子,若是实在要当面锣对面鼓的正面刚,毫无退路,便是她心中再发虚,她也会咬牙死撑。
气势要做足,至于说撑到哪一步?
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情咯。
现在可倒好,前辈是不是对她太有自信了,居然临阵脱逃,让她在这儿孤军奋战!
气煞她也!
“喂,发什么呆,你过来,难道要本官爷亲自过去会会你!”
声音阴恻恻的,越发的阴戾冷沉,语速变慢,一字一顿,透着威胁。
伴随着他的说话声,盛红衣已经感觉到从鬼兵的方向,射来几道阴冷的视线刺在她的身上。
其中有两道,有一种钻入骨子里的阴冷,它们如阴刀,切割着人的血肉,又像万千虫蚁,露出獠牙,肆无忌惮的对它们盯上的猎物嗫咬啃食。
盛红衣的毛孔之中,似有若无的透出淡淡灵气,这些灵气细若游丝,极快的交叉错结在一处。
很快,那结合在一处的灵气凝成了一个阴冥罩符,细细的覆盖在她的皮肤表面,不动声色又密不透风的将那些目光牢牢的阻挡在了她的皮肤之外。
她微微嗅了嗅鼻子,来的这几个鬼兵身上的阴灵气之中饱含着很重的怨煞之气。
不用再用眼睛细看,盛红衣心中已是了然,可见,他们的手头上没少沾血。
要知道,这河边形形色色的鬼魂之中,普通的无修为的魂灵,全身只有淡淡的阴气笼罩。
跨入修炼之道的,阴气转化为阴灵气,或浓或淡,便是有零星几个鬼修周身环绕的阴灵气霸道些,那也不至于染上血煞之气。
这种,只有那些冤魂怨灵以及恶灵凶灵身上,才常见。
盛红衣眸底一片冰冷,转轮王的手下居然杀人如麻吗?
十殿阎罗之一,执掌着一方权势,居然放任手下如此?
若为人间帝王,当得起一句昏昧残暴了吧?
她半垂着眼,心中明白,此时只能靠自己了。
敌不动我不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魍原前辈让她先稳住?
那她要不先忍一忍。
毕竟,便是不想那是不是分身的问题,四个金丹,她也不定能敌。
且此地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此地人多口杂,她一旦妄动,容易暴露身份。
再者,这些个鬼修魂灵,还有那些船上的渔夫,她全然不知根底,谁知道是敌是友。
对付这四个,她尚且胜负难料,万一再被人背刺,那她可能死的更快。
暂且,先忍一手,看看情况再说。
她慢慢的往那几个鬼兵的方向走。
周围,两队等在码头的魂灵们噤若寒蝉,一点声音都再不发出,哪儿还有刚刚的热闹景象。
路不算短,但也不算长,盛红衣终于还是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没再抬头,声音低低的含糊的叫了一声:
“官爷……”
这姿态并不突兀,同周围的众鬼魂倒是相差仿佛。
盛红衣心说,幸好自己出来的时候,谨慎心理作祟,不想惹事,用禁制符压制了自己的修为。
这符箓乃是她自己所制,便是比她高一个大境界的元婴鬼将也很难识破。
她如今看起来不过炼气修为,他们总不能将自己现在的鬼样子同盛红衣本人联想到一起吧?
那阴鸷目光在她身上依旧迟迟没有移开,盛红衣心中一派平静,却应景的抖了抖,一副被吓到的卑微模样。
她这般,应是终于消除了对方的怀疑,盛红衣能感觉到,那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算是移开了,变成了三五不是的扫她一下。
“你会算卦?那你给我们哥几个儿算算,今天我们来此做什么!”
那鬼兵再次说话,声音轻蔑不屑,满满的调笑。
盛红衣微愕,继而心中冷笑,这帮混蛋,穷极无聊,竟然拿她当取乐的工具?!
可惜,此时不是她逞强的时候。
她压下气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轮到她开始飙演技。
“小的,小的修为低微,官爷修为莫测,小的也……算不出!”
“呵,算不出,你当什么算卦的?不就是骗子!”
那声音陡然一变,一股含着怨戾的血腥臭味的威压毫无预警的压下,盛红衣干脆的双腿一软,便瘫软在地,她半趴在地上,顺势遮掩自己的表情:
“官爷饶命。”
今日之耻辱是暂时的,这混蛋她记住了。
岂料,她的忍让换来了对方的变本加厉。
一群鬼兵哈哈大笑,夹杂着侮辱:
“哈哈,你看她这个怂样!”
“真的,远看身材不错,近看,长得还真倒胃口!”
“让她把钱袋子拿出来,耽误了我们时间,不得赔钱!”
“可惜了这等身材,不如……”继而一连串的荡笑!
“算了,看了恶心!”
盛红衣低着的眼中寒光和杀意并存。
果真是糟践人命的垃圾。
今天是她盛红衣,若是个真正的炼气鬼修,就刚刚那威势重压,她已经骨头节节寸断了。
只是无聊,无冤无仇,就可以将一个无辜之人随便弄死弄残。
便是在魔城,盛红衣都没有见过这么堂而皇之的欺压。
她咬紧后槽牙,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摁住,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多么的不适合动手!
她趴在地上没动,还是之前叫住她的那鬼兵,一脚踩在她肩膀上:
“喂,听到没有,本官爷要搜身,快站起来!”
“不会站不起来吧,你个软脚虾!”
“哈哈……”
盛红衣闭了闭眼,都忍到现在了,一切等过了此时再说。
她的脑海之中闪过了她早上离开枉死城时李将军让她出去稳当些的样子。
好在,她已经记下了这几个人的容貌和气息,只要他们不化成灰,她都认识。
四个她可能对付不了,可是一个一个的各个击破,盛红衣觉得她还是能的。
什么炼虚修士的分身?
管他转几呢!
天皇老子来,也救不了他了。
什么,这四个鬼兵之中,唯独他没发声?
那又如何?
他站在那儿,不做声的态度就是在助长他们的胆量。
却说,她刚想到转三呢,转三就说话了:
“算卦的?听说那位好像也是算卦的呢!”
一句话,声音不大,阴丝丝的,却足以轻易让一个可怜人丢了性命!
果然,这话一说,盛红衣眼底一片暗影划过。
她自然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果然是查她的呢。
她的天地铢,不适合拿出来了!
心念一动,天地铢上灵光微闪,它们的样子已是无声的变了。
而与此同时,盛红衣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接着,三双手在她身上粗鲁的乱摸。
盛红衣眼神凉凉的看着这几只鬼手,心中戾气如决堤的洪水,再难压住。
这几只手得剁了!
“说!你是谁!”
几个鬼兵压根没看到她的表情。
伴随着那鬼兵不怀好意的搜身和问话,盛红衣的袖子中掉出三个龟壳,胸前衣襟掉出一株黑色的草以及一个瘪瘪的钱袋。
盛红衣依旧没看人,那些鬼兵看到这些东西,松了手,推搡了她一把,任由她扑跌回地上。
鬼兵们嫌恶的撕了她的钱袋,发现其中不过四十块银元石。
那黑色的草,是虚无草,如今全无灵气,似一株枯草,没人看出端倪,无人问津。
它被踢到一旁,其中一只鬼脚踩在天地铢幻化的龟壳上,又把那钱袋中的钱随意塞入囊中:
“呸,穷鬼,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另一个直接道:
“三爷,她肯定不是!”
盛红衣用的是天地铢,是天圆地方的三枚铜板儿,如今幽冥界无人不知,可不是这长相可笑的东西。
然,便是这样,他们也不想放过她。
“要不,咱们给她搜搜魂,这东西真扫兴,送她一程,别让她在这儿碍眼了!”
转三已经失了兴趣,他百无聊赖的扫向其他地方,眼神所过之处,众鬼魂瑟缩不已,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转三只觉得烦,这些蝼蚁,他看了都觉得恶心。
不知道为何,他今天有些闷闷的,说不出的烦躁,烦躁到他急欲找几个人杀了发泄发泄。
他再次凉凉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修,算卦的,真是讨厌啊。
谁让她不长眼和盛红衣一样呢?
于是,他不耐烦的摆摆手,随口道:
“随你们!”
轻慢的似对待一只草芥。
“速度快点儿,一会儿,我们去乐呵乐呵!”
既然烦,那就要去爽一下。
三个鬼兵发出“桀桀”的笑声,其中一个接了一句:
“好呀,我好几天都没摸到那些妞儿了,想得很呢,今天就跟三爷去快活一下。”
“呵,快活可以,别像上回,把人弄死了!差点让咱王爷知道,再有下回,本爷可护不住你们了!”
“是是是,三爷的恩情,小的感恩不尽。”
说罢,不知是哪一个的鬼爪已经探过来,就要扣住盛红衣的脑袋搜魂!
一切异变,就在此时发生了!
“啊!”
“啊啊!”
“啊,我的手!”
转三错愕的转过眼来,就看到他的三个刚刚还叫嚣着的下属已是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再看,他们三人六只手的位置已呈焦黑状。
地上,分落着六簇跃动的火苗。
那火焰颜色很奇怪,烈红之中透着白,忒是扎眼!
他脸色瞬间自不耐烦变得阴邪恶厉,他看都未看盛红衣,袖子一扫,一个黑色的黑球随风见长,迅速化为鬼脸便往盛红衣的方向扑了出去!
盛红衣双掌之间,灵气奔沸,喷涌而出,三枚天地铢忽而合聚,黑色玄武披着光辉自灵光之中踏出,它高昂着头,往鬼影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