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人之诈,不愤于言。受人之侮,不动于色。察人之过,不扬于他。施人之惠,不记于心。受人之恩,铭记于心。受人之鱼,而学之渔。识人之才,授之于权。”漓渊拿着一卷《易经》温声朗读着,清朗温润的声音娓娓动听,叶解语乖巧的坐在他身边的书案前,只是以往活泼的眸子里却少了些许神采。
苏靖站在窗外,轻挑起窗棂满眼心疼的看了一眼蔫蔫的仿佛掉毛狐狸一般得小姑娘,又狠了狠心放下了窗户,远远的走开继续去打理府里和铺子的账目,虽说眼不见心不疼,只是心里却还是忘不了她那可怜的小模样。
自东晋有了一个假神女,她的处境便不大好,虽是女皇和朝廷还要她这个神女,可民间朝堂皆是议论纷纷,无论如何,她与那东晋神女之间必有一战。
而这个契机,极有可能或者说一定便是不久后的四国朝会,东晋能推出来的神女便是假的也绝不会是等闲之辈,如此解语要赢便也不会是什么易事。
天意他们无法左右,能做的便只有尽快让她便强变得更优秀。
对此,他也和漓渊有所分工,女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叶解语本就擅长算术,这他们倒是不担心,射御他曾教过一二,也算说得过去,字她虽然写得丑,但大抵也不会有什么需要她动笔的地方,唯有这礼乐,他不擅长,只能让漓渊费心。
漓渊有才也狠得下心,倒是真的逼着解语在短期内学会了几首古琴曲,还逼着她背那些古籍,虽然自己明白这是不得不做的事,只是当解语举着磨出水泡的手指在他面前喊疼、蔫头耷拉脑袋的背书的时候,他又总忍不住心软。
这般想想,他和解语不能有子嗣也未必是坏事,她本身就还是个孩子,而他若是对上一个与她相似的小家伙,估计也狠不下心去做严父。
吩咐了侍人送些点心茶水去给他们,苏靖这才又收敛了心神继续看账目,他不愿看她被迫成长,可他却不能阻拦她的成长。
窗外的雪一日日的落,沉甸甸的压在树梢指头,风一吹又落一地。
读了一整日的书,叶解语托着沉重的步伐晃晃悠悠的走回房间,耳边还是漓渊念了讲了一整日的各种古籍经典,他这魔鬼的洗脑简直让她失去了原本对古文的兴趣。
漓渊给她讲学的第一天,她还觉得老师养眼、声音好听,是她愿意听讲的课程,可当他毫不留情的对她进行魔鬼训练,学得不好还要打手板后,她就真的想哭给他看了。
明明他以前那么温柔善良的,怎么就突然成了恶魔老师了呢!
不过她也不是不明白如今的情况,他们如今是在悬崖边上行走,她必须要尽全力提升自己,她底子薄弱,那就听专业人士的,可说实话,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转了,真的一点也不比高三的压力小。
“笃笃”一声闷重的沉响,白羽自觉的推开门探进了半个脑袋来:“出去玩雪啊!”熊猫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要温书,明天漓渊要考,不会还要罚抄的。”叶解语从书卷后探出苦兮兮的半张脸,目光忍不住落在窗外仿佛图画一般的雪景上。
遥想当年,苏靖和她在北地,这样的下雪天她都是带着奶糖在外面撒欢的,在雪地里打滚,在冰上嬉戏,抽冰嘎玩多了她都学会了挥鞭子,甚至还因为玩得疯忘了不能在雪多的地方喊叫,结果真的引起了小形雪崩被埋在了雪堆里,还是阿靖和奶糖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她挖出来的。
从前种种,恍如隔世,只是那段日子实在是太过深刻,清贫却也简单幸福,倒是如今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哪怕富贵是却也实在心累。
白羽闪身进门,从她手里抢下了书本倒扣着放在了一边:“走吧,再这样下去你就学傻了,劳逸结合懂不?我和无虑给你浇了冰滑梯,咱们去玩一会儿,等晚上你再学呗!”
“还是不了,你去玩儿吧,等熬过了这段时间我就自由了。”叶解语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她当年熬过了高考,现在同样是六科,她也一定可以圆满完成的。
叶解语可以任性,可肩负着责任的神女不可以。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这个道理,她必须懂。
白羽耸了耸肩,叹了一口气默默退了出去,走过转角正对上苏靖问询的目光:“专心学习,无心玩耍。”
苏靖轻勾了勾唇,目光复杂:“她啊,还真是长大了。”
“那少君你这冰滑梯算是白准备了。”白羽可惜的摇了摇头,苏少君花了七八日准备的冰滑梯,光滑又漂亮,冰里还冻了红色的梅花和各色的绒花,她再没见过更好看的,叶解语错过了这样的礼物,还真的是可惜啊!
“无碍,总归往后的年年岁岁,这滑梯她都会有的。”今年时间仓促,他只能给她准备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过两三米长小滑梯,也装饰得不够漂亮,可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他会像他说过的那样,每年陪她一起赏雪玩冰。
“那我还要想法子让神女放松吗?”
“给她调点安神的香,再备些药膳给她,另外,漓渊那边让厨子好好备些宵夜,再去库房里选些好茶给他送过去,他最近也辛苦了。”
白羽咋舌:“少君,你和大祭司到底是情敌还是兄弟啊?”
“是情敌,也是兄弟。”
“你就不怕他抢神女吗?我师傅可是说过,他们之间渊源颇深的。”
苏靖微微颔首:“那你可知道,我们三个中,原本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白羽一脸茫然:“啊?”
苏靖拂了拂衣袖,一张硬朗英俊的容颜上染上了几分隐隐的得意:“传说中神女与大祭司才是命定姻缘,而我才是不该出现在解语生命里的意外,可事实便是她同我走到了一起,爱得轰轰烈烈,同我拜了天地高堂。再者他们之间君子之交干干净净,我又何必小肚鸡肠耿耿于怀。”
“对了少君,我忘了同你说,我师父进京了,她让我转告你,吉人自有天相,天保之人,遇难却也呈祥。”白羽正要离开,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白沐的话。
“那便好,那便好。”苏靖喃喃几声骤然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她平安,旁的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另外,她还要我告诉你们一句诗,说关键时刻或可救命,我研究了一下,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诗?”
“素月寄孤舟,只影随水流。”
“去酒窖给你师父挑几坛好酒,替我好好谢谢她。”苏靖郁郁的眉眼全然舒展,仿佛冬日里繁花初绽,清俊朗然。
白沐前辈这一句诗当真是好用啊,素月寄孤舟,只影随水流,这不就是他们牵制孟棠的不二法门吗?
昔年孟棠被他重伤而后奔逃濒死之际被一蒙面男子所救,照看数日疗伤保护,待到她伤刚刚痊愈想要报答之时,那男子却乘着一叶小舟悄然而去。
孟棠回去后便多方寻找,甚至悬赏万金只为求这男子消息,纵使被骗去了不少银子,可却还是会亲自召见每一个提供消息的人,却可惜终是无果。
后来,她冠礼之时,便定下了孤舟为字,世人皆知北狄大将孟棠是个奇人,文状元从武,断了腿为帅,为了一个不知行踪背景的男人十年不娶。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孟棠的软肋,各方势力也从未放弃寻找,可这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仿佛从未存在过。
现在他明白了,倘若那人就是白素月,隐居山林医武双修,又因为神牧族的诅咒不能久居于外,一切就都讲的通了。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白素月这般男子和孟棠这般的女子怎会走到一起。
“少君你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白羽吃惊极了,就这么一句哪哪都不挨着的景物描写他就领悟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可说。”苏靖解下了腰间的钱袋扔进白羽手里:“放你几日假,好好陪着你师傅吃吃喝喝玩一玩,替我好好谢谢她。”
“得嘞!”白羽拿了钱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陪着叶解语被关在宅子里这么久,她也当真是憋坏了,只是义气大过天,她也不能扔下自己的衣食父母独自跑出来浪啊,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嘛,她可是公干,是做正事的那种!
苏靖从枝头折了一支探入了回廊的红梅,轻轻的用食指抚了抚开的最绚烂的一朵,信步往书房而去。
有些花儿,在风雪中来得绚烂,却无人观赏,但不如放在她的桌前,哪怕只一夕一眼,能让她欢心半刻也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