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9章死(5K)
“陆梦惊,记住了。”莫岚点了点头,随即陷入了又一层疑惑之中。
从谢含珊的话语中,莫岚得以进一步肯定自己的推测,读作【烬屠】实为【尽徒】,手持【玛利喀斯的黑剑】的白衣侠士,很可能就是当年尽武盟遗留下来的幸存者,且看他的战力,其很可能便是尽武盟的最后一位幸存者,谢含珊口中的这位【陆梦惊】,他击杀王秀龙和陈山东,乃至这几十年来无数武林中人的原因,想必就是要为尽武盟报仇雪恨。
但这就引出了一个完全无法解释的矛盾——陆梦惊,或者说这位身份不能确定的尽武盟遗族,为什么会成为【尽徒】?
当年的尽灭之战,眼之念祖【吕暮】是导致尽武盟覆灭的首恶之一,这就代表锋徒哪怕不是主力,至少也是这场惨剧的幕后推动者之一。而陆梦惊作为尽武盟盟主末子,不太可能不知道杀父仇人的身份,既然如此,他为何会加入应当是自己最大仇人之一的【十绝锋】?
一个比较简单的理由,便是【潜伏】,但这又是第一个被排除的选项,陆梦惊都把【尽徒】这个名号顶脑袋上了,哪怕他在十绝锋里的名号是【烬徒】,这个语言与中文大差不差的世界里,这种谐音也很容易引人注目。这么推测下来,锋徒和尽徒,定然是互相了解对方的身份的。
以此为基础,便又有两个推测,一是锋徒提出了一个让烬屠无法拒绝的合作条件,二……
莫岚回头看了一下铂金城的遗址,随即对谢含珊道:“我们现在要接着朝万仞山走,这十万人怎么处理?
“刚刚吃了几位给的灵丹妙药,如今我的内力已经恢复些许,可以引气成导,将这十万人接到之前求救信所预订之地,等官府前来迎接。”
纪云苓点头:“神州大地上,未曾开拓之地依旧数不胜数,很多新兴的市镇都缺劳动力,这十万人虽然思维迟钝,但如果善加引导,也都能用自己的双手讨一份生活,应该不愁出路,以后若有可能,在现在这一批还没荼毒太多,有恢复希望的孩子们带领下,独自建立一个城市也是可能之事。”
“既然如此,我们便别过了。”唯一嗥哥沉声道:“眼下时间紧迫,我们倒是都一头雾水,有可能的话,尽快过那万仞山,看看那争天会才好。”
“”听见这话,谢含珊却是低下了头,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莫岚,良久,方才以前所未有之扭捏抬起头来,一双金眸含着涟漪,望向莫岚,满是紧张道:“墨大侠……不知是否能知晓,您何日归来呢?”
“抱歉,应该不会回来了。”莫岚摇头道:“鹭阳就是我们单程旅行的终点,老姐,你现在可能看我很顺眼,但那不是因为我真的帅,是因为我有个叫【蟹霸】的能力,可以让所有螃蟹族对我有天生好感,如同梦境中人,你如今的感觉不是你自己的意志,而是被秘武能力影响后的结果,甚至我其实根本不是螃蟹而是个人,等我消失后,你自然就回过味来了,对不住嗷。”
“…”这一席话让谢含珊一时间有些愣神,但她虽然因吊桥效应和蟹霸技能对莫岚心生强烈好感,却也绝非恋爱脑,当即闭目调息感应,以惊人经验察觉到了这一点,便也在几分失落感中释怀,她对三侠拱了拱钳,微笑道:“如此,在下便祝各位一路顺风了。”
“在刃风乱几把吹的现在,这可不是个好词儿啊。”莫岚笑道,“好好照顾小孩儿,哥几个走了啊。”
说罢,三侠便已重上小老车,校准方向,向着远方疾驰而去,谢含珊抚摸着之前差点被那几位域主所杀的小孩脑袋,目送那战车于视线中飞速远去,隐入下午斜射而下的晨光之中。
“终于到了。”
傍晚时分,谢含珊满脸疲惫地带着十万铂金城民来到了距离铂金城最近的平原地带,看着呆呆站在原地,茫然地四处张望,第一次抬头看见天空的城民们,谢含珊累到想吐的同时,内心中便又充满了成就感。
十万人是个很恐怖的数字,哪怕谢含珊吃了三侠从药不能亭猜过来的大量丹药,恢复了部分修为,要以内气导引这十万平民也是个极为艰巨的任务,如今谢含珊一身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内力已经再度消耗一空,连站着都觉得浑身酸痛脚步虚浮,短时间内是干不了什么事了。
“希望……没有人掉队啊。”
谢含珊瘫坐在一块岩石上,轻叹道。“很遗憾,还是掉了几个。”
一个清朗平和的男声自谢含珊脑后传来,她悚然―惊,猛地坐起看向身后,却见一白衣侠士提着两个小孩儿,咯吱窝夹着一个十来岁的青年,肩膀上扛了俩妇人落在了她面前,弯下腰,将人以此放在了地上,笑道:
“我找到的就这么多,谢大侠纵然修为十不存一,内力掌控之精妙,依旧叫晚辈叹服。”
“谬赞。”谢含珊于铂金城凄苦数十年,自然未曾听过【烬屠】的传说,见来人眉眼含笑,姿态平和,便是放松了不少,疑惑道:“请问阁下如何知晓我的名姓?实不相瞒,我已从江湖中消失过半百年了。”
“我当然认识您。我是听着您的故事,记着您的踪迹长大的。”烬屠笑道:“清水镇当年那条银龙【陆英鸿】也一定认得您。”
当这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谢含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并非惊恐,而是释怀、解脱的神色,她轻闭上双眼,平静道:“请问您是?”
“一位尽武盟中人尔尔。”烬屠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么?”
“我知道。”谢含珊道:“请吧。”
“谢谢理解。不用担心这些城民,我会代你看管,等官府的人到了,我会自行离开。”
“如此便好,多谢了。”
烬屠点了点头:“我保证不会有痛感,很快就会结束
看着闭上双眼的谢含珊,烬屠自虚无中拔出【玛利喀斯的黑剑】,剑锋上黑炎缭绕,如同一条咆哮的长龙,他握紧剑柄,向着毫无反抗的仇人平稳斩下。
他的手很稳,因此当眼角余光中冲过来几个小小的身影,要撞上剑刃之时,他便用最快的速度敛去一切火焰,抽起剑身,以一股柔和内力将孩童们推开,随即他低下头,任由这几个脸上泛着铂金色的娃娃跌跌撞撞地扑向自己,用牙齿咬自己的手和大腿。
全身挂着小孩儿的烬屠收起剑,看着他们连凶狠的表情都难以做出的呆滞面庞,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你还挺讨小孩儿喜欢啊。”
“只是和我比较熟悉而已。”谢含珊连忙起身,把孩子们一个个抱下来送到了身后,“铂金城里……”
“城里的事儿我大概能知道,只是确实没想到,找了这么久的你,居然就在其中。”烬屠摇了摇头:“你一直在照顾这些小孩儿?”
“谈不上,只是尽可能让他们晚死几天而已,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谢含珊看了眼身后抬头望天的人群,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让您见笑了。”
“你应该早点把这件事说出来。”烬屠道。
“有什么意义呢?”谢含珊摆手:“照顾这些孩子,当年被我们的愚昧盲目害死的清水镇,害死的义士,就能活么?”
“在铂金城被困几十年,我看过无数孩子连工作的日子都撑不到就死去,也无数次看见从我这里走出的孩子半大的尸体,这便让我真切明白何为【仇恨】,它不会消散,只会随着时间发酵,如附骨之疽,在无数次戒断反应当中将人迫至疯癫,【仇恨】便是如此这般,世间最为恐怖之物。
我不知道您是尽武盟中那一位幸存者,但我很高兴您能活到今天,若我能用我的死来消解您的些许痛苦,这便也是我的解脱了。请动手吧。我会把孩子们推开。”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对这帮子人的安排还不太周道。”烬屠道。
“这是什么意思?”谢含珊茫然。
“以官府的尿性,多半只会对能立刻派上用场的青壮年劳动力上心,这些小孩儿都是拖油瓶,到时候怕是没多少人愿意管,各个部门来回踢蹴鞠,用不了多久这些小孩儿就全饿死了,得有个负责点的人把他们养起来,至少能拖到能工作的年纪。”
烬屠摸了摸下巴,“在我取你的性命之前,你便应该先把这件事办好……啊,缺钱么?”
“…不如说是没有。”谢含珊有些楞。“那巧了,我刚好就有。”
烬屠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行囊,里面满是自兰恭殿里顺过来的一大片珠宝财物,每一件都足够一个普通人过上充实的一生,他将其塞到了谢含珊怀里,似乎还觉得不够,又翻了翻,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有些干瘪的钱包,小心翼翼地叠到了谢含珊那一大袋子上面,成功保持住平衡后,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这就成了,别贪污啊,这么多钱,开个慈惠院捐个庙应该洒洒水了。”
”你不杀我?”直到这时,谢含珊方才回过味来,她愕然望着烬屠,眼中满是不解。
“现在不杀而已。”烬屠笑道:“我马上要去办个事儿,你呢,就好好找个镇子把这些小家伙带着,等我事情忙完了,自然回来取你性命。”
“行了,我就先走了,你便好好在惊恐中等待罢。”说罢,烬屠摆了摆手,转过身便要升空。
“…眛梦惊大侠?”
就在这时,谢含珊想起了之前莫岚问的话,试探性地喊道。
“这种时候不要忽然出声喊别人名字,万一就回头灭口了呢?”烬屠的身影顿了顿,语重心长道。
“您……为何会与锋徒为伍?”谢含珊不解:“当年迫害尽武盟中,便有诸多锋徒……”
“谢大侠,你之前说,仇恨是世间最为恐怖之物,这话我只能认一半。”
【尽徒】陆梦惊转过头,微笑道:
“这世间便有比仇恨更可怖、可悲、可笑之物……
……那便是连恨的资格,都不可拥有。”
“保重了,谢大侠,希望你能祈祷我的成功。”“若我要活下去,我不应该祈祷您的失败么?”陆梦惊的身影散于眼前,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不一样。”
同一时间,铂金城东方一大段距离开外,三侠和张开丝线防御的小老妹,张开【斗瞳】警戒周遭的小老弟一同坐在小老车上,向着万仞山脚的方向疾驰。
照这个速度,今日晚上也继续赶路的话,明天一大早,便可入抵达万仞山的山脚,寻找可以直接过山的渡天舟
“墨澜,你之前回绝谢大侠的时候,却是相当果断啊
纪云苓抱着膝盖坐在小老车车盖上,望着山外渐渐落下的夕阳,碧绿眸子中倒映炽红晚霞,一头马尾迎风飘扬,煞是好看。
“干我们这一行的,不懂还好,懂得多了,人际关系处理上就自然要谨慎些。”莫岚摊钳子道:“我们是要无数个世界来回跑的,哪能和一个出不去世界的人谈感情的﹖到时候把人放着守活寡,跟观赏鱼一样隔三差五回来看一眼,像话么?”
“却是如此。”纪云苓点点头,随即好奇道:“你之前说你其实是人类?”
“这个话题比较复杂,严格意义上来讲,我这个身体算是虚空迅捷蟹,但其实我也有人类的形态,而在根源上我是在用一个人类的意识操控一个能变成人类的螃蟹的身体……有点绕哈。”
“这有什么,不少秘武可比这个绕多了。”纪云苓把下巴垫在白丝袜包裹着的膝盖上:“你的人身长什么样?说老实话好奇得很。”
“按照这个战斗难度,我估摸着你很快就看到了。”莫岚转过头,看了一眼万仞山的方向,回过头道:“我猜那山里——”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声音卡在喉头,钻不出来。原因很简单,在他转头,回头的这短短一秒多时间后,他面前的纪云苓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
她整个人侧着瘫倒在车身之上,双目涣散,于其心口处,一个棱形的,尖锐的创口从后方洞穿了她的整颗心脏
她死了——
“别几把断这儿啊!”莫岚怒道:“唯一哥把人翻过来,小老瓜持续注哈密瓜汁!”
一瞬间,纪云苓的尸体便被唯一哥平放,莫岚立刻上前,看向了纪云苓的心口处。
这一看,莫岚和唯一哥立即明白,现在就称呼纪云苓为【尸体】显然欠考量。
因为她被洞穿的伤口内所看见的,并非是普通的【心脏】。
于唯一哥的分析仪洞悉之下,在纪云苓左侧胸腔之内,乃是一颗翠绿色的,如同由翡翠构成的根系扭结而成的,与心脏形状相似的灿丽物体,这物体的正中央被刃器刺穿,却并无血色流出,取而代之的,乃是幽绿色的,精纯的浓缩能量,这从未在纪云苓身上出现过的力量,正沿着伤口,涌向她的整个身躯。
莫岚立刻想起,纪云苓的师尊郁冬葵曾经说过,将孩子托付给她的精灵曾说过,此女有【坚毅成圣之心】。
……合着那不是个比喻,是个描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