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常洛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脸红不已,因为他打从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和朱赓担心的不同的是,朱常洛从开始就没打算让叶向高出马,叶向高的资历够了,朱常洛自然对他有更重要的用处,断不会将他派出京师的。
不过他也的确没打算将这份功劳交给别人,必要的时候,即便动用一些手段,他也要将这份差事为韩爌争取过来的,若不是那天乾清宫当中,韩爌坚辞不受的话,恐怕朱赓的筹划如今已经成了真事儿。
只是就连朱赓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番精密的推演布置,最后竟然坏在了韩爌的身上,不得不说朝局诡秘,一点点小小的差错,都可能会导致结果产生变化。
“老夫到了何等年纪,都会以国事公心为重,这就不必少钦操心了!”
王锡爵也不是软弱之辈,不管怎样,要为汪应蛟争取到这份差事,必然会和浙党产生冲突,所以打从一开始,老首辅就没想着能够和平解决。
既然朱赓首先出言不谐,他也自不会弱了气势。
“你!”
朱赓眉头紧皱,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由于在外朝有浙党的引援,所以往常在内阁当中,就连王锡爵也甚少和他如此不客气的说话,今天的这番态度,无疑让朱赓心中更加不安起来,捏了捏藏在袖中的奏本,心中的忧虑越发浓重了。
“见过元辅!”
正当此时,门外两位绯袍老者进门而来,对着王锡爵拱手拜道。
却是次辅衷贞吉和武英殿大学士沈鲤。
“都落座吧!”
王锡爵拱了拱手,算是还礼,面色却早已恢复如常,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老夫就说说今天要商议的事务,上次廷议之时,我等议定要遣派钦差前往苏州府督抚税赋改制,如今陛下已然允准,诏谕内阁议定钦差人选奏报,吏部拟定候选三人,其一是右佥都御使天津巡抚汪应蛟,其二左谕德韩爌,其三左佥都御使郭惟贤,这三人的履历老夫就不多说了,诸位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待得众人落座,王锡爵摆了摆手,命一旁的中书舍人将吏部拟送的名录履历送到几位阁臣的面前,起身说道。
“无人说话,老夫便来起这个头吧!我朝自太祖皇帝设监察之制,所为者便是督抚朝廷地方,以肃朝纲风纪,税赋之事最惧者,无非地方官员勾结士绅,上下其手,阳奉阴违,故而老夫以为,朝廷遣派钦差,首要当以能性格秉直,能肃清纲纪者为要,左佥都御使郭惟贤在科道流转多年,素有直名,当可担此大任!”
环顾了一圈,众人皆是闭口不言,末了还是沈鲤起身说道。
这却是他和朱赓早就商量好的,其实此番内阁的碰头会,浙党一边准备了两套方案,一套是正常的方案,一套是非正常的方案。
正常的方案就是由沈鲤出面,为郭惟贤争取这趟差事,若是不行的话,就免不得要用些手段了。
按规矩,今天李廷机没来,接下来说话的应该是朱赓,不过沈鲤说完之后,朱赓却是一直沉默不语,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名单之上,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见此情况,王锡爵也不勉强他,直接将目光放到了衷贞吉的身上。
“老夫以为,左谕德韩爌最为合适!”
沉默了片刻,衷贞吉开口道,顿了一顿,却是继续道。
“韩谕德在东宫之时,素有贤名,陛下亦曾多加夸赞,税赋改制一事,乃是由元辅和陛下首倡,韩谕德为天子近臣,自是对此事不会陌生,故而老夫推举韩爌!”
这话说的干巴巴的,和沈鲤的理由比起来简直是无法相比。
但是话里透出的意思,却是所有人无法忽视的,那就是,韩爌是圣心默定之人,天子想让他上,若是要反对的话,要仔细掂量掂量。
“次辅大人这算是顾惜羽翼吗?”
衷贞吉的话说完,朱赓忽的开口,脸色却是更沉了三分。
虽说这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可这回衷贞吉果断的改投韩爌,却着实是让朱赓有几分意外的,要知道,前些日子,他们两方还心照不宣的联合起来抗衡王锡爵,如今衷贞吉就倒向了对面,立场未免变得太快了。
何况衷贞吉的势力根基一直在科道清流上,而郭惟贤乃是御史一脉,朱赓本以为,他无论如何会顾及着几分,没想到这位次辅大人如此果断。
“老夫不过秉公而论罢了!”
衷贞吉却是云淡风轻,淡淡的道。
审时度势是官场中人必备的能力,打从大朝会之后,衷贞吉便知道皇帝和元辅的联盟已经初步建立,等到后来皇帝召韩爌和元辅一同进宫的时候,他更是坚定了这一点。
可以想见的是,这份联盟既然已经建立,就不会那么容易的被破坏,大势已成,既然事不可为,就只能顺势而动。
所以衷贞吉丝毫不觉得,他对于天子的示好有什么错,他虽然和郭惟贤同为科道一脉,但是实际上却没什么交情,若是细论起来,郭惟贤可是和当初的温纯走的更近一些。
不过衷贞吉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说完之后,朱赓的脸色虽然沉了下去,却是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只要天子仍旧属意韩爌,就还有机会。
捏了捏袖中的奏本,他可还有这份杀手锏在呢!
不过他的一句话,也让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既然沈鲤和衷贞吉都说完了,下一个也该他朱赓了,总不能让他一个文华殿大学士,表态比首辅还晚吧,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只是如今的朱赓大人,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中,一方面他觉得,此刻掀开底牌火候有些不够,但是另一方面,他隐隐有一丝直觉,告诉他若是这个时候不出手的话,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纠结了片刻,朱阁老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正当他要抽出袖中的奏疏的时候,门外却是再度来了一位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