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吕善才的脸色顿时一白。
不多时,衙役便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到了大堂之上。
“下官扬州府经历司经历李明轩,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巡抚大人!”
此人倒还算是镇定,行了个礼道。
“李明轩,本官问你,你在何人手下做事?”
经历司,实际上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经历司经历,类比后世就是秘书之流,辅佐知府和同知推官,处理日常事务。
李明轩拜了拜道。
“回大人,下官分管在吕同知手下!”
“那好,你具体负责何事?”
刘元霖再问。
“回大人,下官负责收缴各地黄册,核查黄册数量,是否虚报伪造!”
李明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刘元霖突然一拍惊堂木,疾言道。
“那你可知道,扬州府这数年来的黄册,亏空达到四万余户?”
“这……回大人,下官知道!”
这一次李明轩明显犹豫了许多,但是还是如实答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上禀?”
刘元霖脸色稍霁,皱眉问道。
李明轩转头望了一眼陆庆之和吕善才,咬了咬牙道。
“大人容禀,下官早已将实情禀明吕同知和陆知府,可二位上官皆言无妨,命下官循例将黄册清点入库,下官不得不从!”
“好,你且先退下!”
刘元霖点了点头,命衙役将李明轩带了下去,而此刻的吕善才,早已经面色苍白,讷讷无言。
“吕善才,你还不从实招来!难道要让本官,将各地的知县都招到府衙,与你一一对质吗?”
刘元霖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吕善才本就心神失守,一声厉喝之下,更是再也坚持不住,拜倒在地,连声道。
“巡抚大人饶命,巡抚大人饶命,这……这都是陆知府的意思,和下官无关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听见此言,陆庆之也再难沉默,指着吕善才怒声道。
“放肆!”
刺耳的惊堂木声音响起,伴随着刘元霖的一声厉喝。
“陆庆之,这里是公堂,审案的是本官,本官不问,你不得答话,你身为知府,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吗?”
“这……”
陆庆之脸色一滞,有心开口,但是刘元霖已经不再理他,转头道。
“吕善才,你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指使你,伪造黄册?”
其实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黄册乃是一府的重务,陆庆之身为知府,若不是被全面架空的话,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而在国朝的体制下,还是扬州府这样的朝廷税务重地,压根不可能出现被架空的知府!
“回大人,是……是陆知府授意下官,不必仔细核查各地的黄册!”
吕善才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没撑住,道。
而这一次陆庆之更是气愤,顾不得刘元霖先前的警告,怒声道。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告诉本官,说黄册之事乃是扬州府历年来的老规矩,还劝本官萧规曹随,如今竟想反咬一口不成?”
“巡抚大人,你莫要听信此言,府尊大人乃是扬州府知府,下官不过是佐贰之官,岂能左右府尊大人的做法!”
吕善才亦是着急起来,辩解道。
“够了!”
一声断喝,在公堂当中回荡。
陆庆之和吕善才抬头,看到的却是霍然而起的朱常洛。
说实话,朱常洛本不想插手今天的审案过程的,刘元霖身为浙江巡抚,对于此道甚是精通,压根不用他过多置喙。
但是到了此刻,他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直到此刻,这两人还是毫无悔改之意,仍自想着要相互推卸责任,哪有一点朝廷官员的样子?
大明朝就是因为有这样心中只想着升迁和推卸责任的官员,才会一日不如一日,百姓正是因为在这样的官员治下,才会愈加困苦。
“殿下……”
刘元霖望着愤怒的朱常洛,眼中微微有些担忧。
若是朱常洛真的开口处置了这两人,可就真的再难抽身而去了,再说皇帝那边,也并不好解释啊……
不过他也只是叫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让他明白,这位太子殿下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更何况,刘元霖心底,也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丑态毕露的混账。
朱常洛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
“本宫奉皇命巡抚江浙,却不料遇此等危害江山社稷之官,着实不配为朝廷之臣,如今案情已明,扬州知府陆庆之勾结同知吕善才伪造黄册,擅起徭役,加重役于百姓,致使扬州府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地,本宫断不能坐视不理,来人,摘去陆庆之与吕善才的乌纱帽,押送刑部处置!”
说罢,朱常洛转身离开,背后,刘元霖恭谨的声音掺杂着百姓的欢呼声,却掩不住朱常洛的一声叹息。
吏治清明,是国家机器运转的基本,朱常洛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朱翊钧点名要让他来彻查黄册一案,这是希望他明白,大明的吏治已经严重到了何等程度。
堂堂一府之地的掌印官,竟然如此毫无担当,只知争斗,长此以往,百姓在苛捐杂税之下,不反才怪!
朱常洛换了一身便服来到后堂当中,却发现刘元霖已经等候在此,眼见朱常洛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刘巡抚可是觉得,本宫今日太过冲动了?”
朱常洛一笑,坦坦荡荡的问道。
刘元霖也不避讳,开口道。
“殿下,这二人固然死有余辜,然陛下已有旨意,彻查案情,不做处置,一切等禀明陛下之后再行定夺,殿下如今贸贸然罢免一位朝廷大员的官职,着实是有些不妥啊!”
诚然,陆庆之和吕善才罪大恶极,就算是禀明了皇帝,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但是那是皇帝的处置,和朱常洛擅自处置,是有区别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陆庆之和吕善才的官职是皇帝授予的,自然也当由皇帝罢免。
朱常洛此举,往小了说,是冲动莽撞,往大了说,有僭越之嫌!
这对于一位储君来说,可不是小事!
不过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巡抚大人放心,本宫心中有分寸!”
刘元霖还待再言,却听得王安进来禀道。
“殿下,陈守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