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仪殿位于坤宁宫左侧,乃是皇后处理宫务及日常召见命妇的场所,作用和武英殿类似,但是实际上和坤宁宫却是隔了相当一段距离。
当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王皇后送进柔仪殿内的榻上之后,太医院的刘太医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众臣被安置在前殿当中暂歇,而朱常洛却是随着皇帝径直来到了后殿当中。
“太医,皇后如何?可有什么大碍?”
“陛下放心,娘娘并无大碍!”
刘太医仔仔细细的眯眼把脉之后,方才松了口气,谨慎的说道。
“就目前娘娘的情况来看,应当是方才火灾之时吸入了过多烟气,又跑的急,加上心思损耗,故而支持不住昏倒了,待臣行针之后,便能转醒!”
说罢,刘太医从药箱中拿出几根细细的银针,在王皇后面门上的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朱翊钧这才得出空来,对着云娘问道。
“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坤宁宫为何会突然起火,皇后又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陛下容禀,奴婢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起火,当时奴婢刚服侍娘娘躺下,便见到坤宁宫西北处起了火光,奴婢当时还在奇怪,哪个不知规矩的奴婢,竟然敢在娘娘歇下之后继续掌灯,正要往前去瞧瞧,却不料那团火光越来越亮,奴婢感觉不对,便匆匆叫起了娘娘,谁知刚服侍着娘娘穿好衣服,火势便已经蔓延到了娘娘的寝殿……“
“所幸当时发现的早,奴婢慌忙护着娘娘便出了坤宁宫,可谁曾想……”
云娘说着说着,眼泪竟流了出来,哭泣着说道。
“可谁曾想,那火势越来越大,奴婢随着娘娘跑出去之后,才发现今夜乃是南风,那火势连绵而起,直直朝着乾清宫蔓延过去,奴婢当时正要赶着去叫人救火,却瞧见娘娘一头又扎了回去,带着奴婢穿过了一处偏殿,朝着陛下的乾清宫跑了过去,不过到了乾清宫时,娘娘……娘娘……”
说到此处,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握住王皇后的手,默默无言。
恰在此刻,那刘太医施诊完毕,便听见王皇后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皇后,你感觉如何?”
朱翊钧立刻关切问说道。
“陛下,臣妾没事……”
王皇后脸上浮起一丝血色,虚弱的说道。
“只要陛下没事,臣妾……臣妾便安心了……”
话没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唉,皇后,你何必如此,朕都听云娘说了,你既已逃了出去,又何必再回来,险些将自己的性命都送了进去!”
朱翊钧连忙拍打着王皇后的纤背,叹了口气道。
“那时臣妾慌忙起来,却是忘了安歇前有人来报,说陛下带着大臣们在乾清宫议事,今夜就宿在乾清宫了!待得想起时,坤宁宫周围已经全是大火,又朝着乾清宫蔓延,臣妾……臣妾便没多想就朝着乾清宫去了,只想着若是大火伤了陛下,臣妾便也随陛下去了……”
王皇后惨淡一笑,苍白的脸上流着泪道。
顿时让朱翊钧身子僵硬了片刻,伸手将王皇后揽入怀中,抱的紧紧的。
“皇后……”
“慈圣皇太后到!”
殿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袭深青色大衫的李太后面色焦急,带着一干内侍宫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钧儿,哀家的钧儿呢?你没事吧?”
李太后进殿便是焦急的问道,眼瞧得朱翊钧安然无恙的坐在榻边,方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皇帝,你没事吧!”
“儿子见过母亲,母亲放心,儿子安好,只是皇后为了救儿子,却是受了伤,方才刘太医用了针才刚醒过来!”
朱翊钧松开王皇后,起身行了个礼,道。
李太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翊钧,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转身坐在榻边,止住王皇后想要起身行礼的举动。
“好孩子,既然伤了,就好好养着,方才那几个婢子都对哀家说了,是你拼着性命跑到乾清宫去,才救了皇帝一命,哀家果然没有瞧错人,你是哀家的好儿媳!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哀家必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说罢,收起脸上的怜惜,眉宇间闪过一丝煞气,冷声道。
“皇帝,你随哀家出来!”
顿了顿,又指着朱常洛道。
“寿王,你也一起过来!”
随即李太后便带着人走出了后殿。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之色,却也只好乖乖的应了声是,不过临走前却是转身温声说道。
“皇后,你先好好歇着,朕去去便回!”
随即脸色也是威严起来,朝着一旁的内侍宫女们吩咐道。
“你们好好侍奉皇后,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做完这些,才带着几个内监,匆匆追出了殿门。
在内侍的引领下,朱翊钧片刻之间便到了柔仪殿的正殿,而此刻的正殿当中,李太后粉面含煞,高居于左侧,底下则是一帮刚刚随他从险境中脱离的老臣们,朱常洛也赫然在列。
见得皇帝前来,一帮老臣连忙起身拜道。
“臣等参见陛下!”
李太后则是轻轻一摆手,指着主位道。
“皇帝来了,坐罢!”
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的脸色,越发的摸不着头脑,只得上前两步,在主位上坐下,不过这才刚刚坐稳,便听见李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
“诸位先生今夜受惊了,此事皆是哀家之过,令皇帝和诸位身陷险境,着实是大过失,哀家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此话一出,底下的大臣们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倒是王锡爵反应最快,上前拱了拱手。
“太后娘娘言重了,此事尚未有所定论,如何能是娘娘的过失,何况太后娘娘身份尊贵,这番礼却是折煞老夫等人了!”
到了此刻,王锡爵这等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也看出了李太后的异样,谦恭的说道,剩下的大臣们也是连忙上前附和着。
不料李太后却是并无息事宁人的想法,郑重的行了一礼,转回座上坐下,面色沉重的说道。
“不瞒元辅,哀家一直觉得,这后宫之事不该闹到前朝去,给皇家丢脸,是故为了后宫安宁,一直对有些人姑息放纵,这才酿成今日之祸,此皆哀家治宫不严,险些令国体受损,实乃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