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正殿。
照理来说,命妇进宫朝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如今日这般留宴已是意外,更不要说,放在寻常时候,再盛大的宴席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但是不知为何,这歌舞跳了一遍又一遍,太后娘娘却是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不过两宫皇太后不开口,这些命妇自然也不敢造次,只得继续寒暄聊天打发时间。
主位之上,李太后也是有些着急。
而且不知为何,她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沉吟了片刻,道。
“喜姐儿,寿王去偏殿也有些时候了,怎的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要不要遣个人过去瞧瞧?”
“太后娘娘放心,洛儿做事一项稳妥,何况这次是替他皇姐选婿,这孩子和荣昌的关系向来甚好,必是要精挑细选一番,太后娘娘不必着急……”
王皇后起身,替李太后添了杯茶水,然后温婉一笑,道。
不过却没有人发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焦虑和不安。
“这倒也是,哀家便再等等吧……”
就在此时,几个小内侍从偏门当中走了进来,一旁的陈矩笑道。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太后娘娘您瞧,跟着寿王殿下去偏殿的若愚这便回来了,想必是有了结果,为公主殿下挑了个良婿!”
说着,那几个小内侍便已经走到了近前,行了个礼道。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寿王殿下命奴婢等来传话,说那城南副指挥杨继之子杨元春甚好,才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足为公主殿下良配!”
“杨元春?”
李太后迷惑的转头看了看王皇后,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这个时候,陈矩却是连忙从屏风后翻找了一番,将杨元春的履历递了上去,不过李太后一瞧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是个庶子出身,如何能够配得上荣昌?这个寿王是怎么办事儿的,荣昌的身份,寻常家世的嫡子都配不上,他怎么千挑万选的,竟选了个庶子!”
不过王皇后却是笑了笑,道。
“太后娘娘您先别生气,荣昌可是洛儿的亲姐姐,就是看在媳妇的份上,他也不敢轻忽此事,既然他挑了那杨元春出来,想是此人定有过人之处,能够和荣昌相配!
何况这论家世,谁能比荣昌这个皇嫡长女尊贵,嫡子庶子的,难不成您还怕她嫁过去会受大房欺负不成?”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哀家还是不放心,陈矩,你现在就到偏殿去,将寿王和那杨元春一同带过来,哀家要瞧瞧,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娶走哀家的宝贝孙女!”
李太后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疑虑。
不过就在此时,殿门口却是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王服少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他们身后,王安和云娘的脸色却是充满了担忧。
“出了什么事?何人擅闯慈宁宫!”
陈矩上前一步,将两宫皇太后和王皇后护在身后,高声喝道。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方才有贼人闯进慈宁宫偏殿,手持棍棒想要刺杀寿王殿下,虽被杨公子所制服,但殿下他却……殿下他却生死不知!”
王安冲上前去,跪倒在地,口气急促的说道。
而在他的身后,云娘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哭泣起来。
王皇后听完之后更是发觉一阵头晕,若非是身旁的侍女搀扶,便险些昏倒。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
李太后霍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浑身怒气勃发,颤抖着喊道。
与此同时,陈矩早已经跑下来,从杨元春怀中接过朱常洛,两指相并按在朱常洛的颈脉上,旋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太后娘娘,寿王殿下脉搏尚在!”
“快,快去传御医过来,陈矩,你且将寿王带去后殿,没有哀家的令谕,任何人不准出入!”
李太后身子猛地一晃,双手撑在台子上,冷静的说道。
“另外,立刻去毓德宫将皇帝请来,皇城立刻戒严,所有人等一律不准出入,绝不能让贼人逃脱!”
“臣领命!”
陈矩一招手,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朱常洛接了过去,带去了后殿,而陈矩则是招了招手,即刻便有一队侍卫将慈宁宫守住,他本人则是急匆匆的向乾清宫赶去。
毓德宫因为离后宫近的很,所以朱翊钧便索性将它当做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今日虽是冬至大祀,但是却也不能荒废政务,故而朱翊钧从奉天殿下朝之后,便径直回到了乾清宫当中。
今日他可算是窝了一肚子火,就因为一个朱常洛,他原本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
此刻批复着奏疏,却又瞧见一堆请立太子的奏疏,更是怒气升腾,索性吩咐下去谁都不见,自己一个人躲在毓德宫中生闷气。
不过没过一会,就察觉到门口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让他越发的心烦意乱,随便指着一个宫人道。
“你出去瞧瞧,外边再闹些什么,一点都不得安生!”
只是还不待那宫娥答话,陈矩便已经带着几个小内侍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是气喘吁吁急匆匆跟过来的张诚。
“陈矩,皇爷吩咐谁也不见,你可知这强闯毓德宫是什么罪名?”
“哼,张诚你少来这套,咱家是奉了两宫皇太后的口谕来的,若是耽误了正事,怕是赔了你的性命都不够!”
张诚和陈矩本就互相看不顺眼,此刻一个要进,另一个非要拦着,自然是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陈矩仗着身强力壮,也不与张诚废话,直接便闯了进来,这才有了如今这副场景,不过这番打闹,却是让朱翊钧越发的生气。
“够了,你们俩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在此打打闹闹成何体统,要是不想干了就统统给朕滚去凤阳守陵!”
张诚却是直接扑上来哭诉道。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臣奉陛下之命在外不许别人进来,可这陈矩带着大队人马便到了毓德宫外,而且还说什么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太后娘娘分明在接见进宫朝贺的命妇,怎么会让他带着这么多侍卫到毓德宫来,臣拦着他不让进来,他便强闯了进来,陛下明鉴啊!”
“陈矩,这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眯起眼睛,口气却是有些不善。
任哪一个皇帝听说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带着大队人马来到自己的寝殿,怕是都不会高兴。
“陛下容禀,臣奉太后娘娘口谕,请陛下即刻前往慈宁宫觐见!方才寿王殿下在慈宁宫当中遇袭,如今昏迷不醒,太后娘娘已经下旨,命皇城内外即刻戒严,如今慈宁宫中还有诸多命妇,早已经乱成一团,臣斗胆,请陛下立刻虽臣赶去慈宁宫主持大局!”
陈矩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沉声说道。
不过他刚才说完,朱翊钧便立刻站了起来,眉宇间闪过一阵暴怒。
“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禁之内行凶!张诚,立刻摆驾慈宁宫,还有,即刻将骆思恭叫去慈宁宫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