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又称春节,大年初一对于百姓们来说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对于朝堂中人来说,却是一年当中最为严肃的正旦大朝会。
天色刚刚蒙蒙亮,朱常洛就起身梳洗,正旦大朝他倒是参与了有几次了,但是这一次与往年不同,往年的正旦大朝会都是皇帝诏命免朝,然后由首辅主持。
但是今年皇帝却意外的改诏太子主持朝会,着实是出乎了一干大臣的意料。
在外臣看来,这是皇帝对于太子的恩宠,但是在朱常洛的眼中,他却只感觉到一阵浓重的不安,算算日子,宫中这些天虽然照旧处理政务,但是皇帝已经很少召见大臣了。
除了寥寥两三个内阁大臣之外,鲜少有人能够见到皇帝,就连朱常洛这个太子,这些天见过皇帝的次数也不超过三次,而且皆是远远望着,不得近前……
“殿下,时候差不多了!”
照规制,正旦大朝应当在皇极殿举行,但是皇极殿乃是王朝正殿,唯有皇帝有资格启用,纵然皇帝久不临朝,这个规矩也是不能废的。
所以历年的正旦大朝,都是挪到了武英殿举行,不过今年又是例外,因着是太子亲自主持的缘故,正旦大朝实际的举行地点,被换到了文华殿!
慈庆宫和文华殿离得并不远,所以朱常洛早早的便到了文华殿的后殿当中。
待得天色初明,殿门大开,鼓声渐起,群臣依次而进。
鼓声三严,群臣入文华殿,依礼而立,丹陛之前,早有仪表英伟的执事官立于阶前,道。
“陛下旨意,命太子朱常洛代朕主持正旦大朝!”
说完,转过身面朝后殿方向,再道。
“恭请太子殿下,群臣跪迎!”
韶乐起,尚宝司官员手捧诏旨走在最前,导驾官紧随其后引领,朱常洛一身庄重朝服,头戴九珠冕旒,缓缓走上丹陛,在御座之前站定,道。
“免礼平身!”
乐停,群臣拜谢而起,首辅王锡爵上前一步,手捧笏板,朗声而道。
“臣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等,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日当长至,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祐,奉天永昌!”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是却令老首辅感慨万千,他当了这么多年首辅。
历年以来,这贺词都是由次辅代首辅率群臣上表,而他只能在丹陛下面向群臣,代皇帝受贺词,如今终于轮到他来行使自己作为首辅的权力了。
老首辅声音一落,乐声再起,群臣四拜,口中皆道。
“陛下膺乾纳祐,奉天永昌!”
乐毕,朱常洛从身旁的尚宝司官员手中接过诏旨,高高举起,道。
“上有制!”
群臣再跪,朱常洛展开手中的诏谕,朗声道。
“正旦者,履端之庆,朕与卿等同庆之!”
乐声起,群臣三呼万岁,算是完成了正旦大朝的基本步骤,剩下的事情,就是群臣退出文华殿,受皇帝赐宴了。
不过这就用不着朱常洛亲自出面了,自有老首辅去操持。
读完了诏旨,朱常洛心中轻轻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天有事要发生,好在正旦大朝圆满完成,没有什么意外……
“咚咚咚……”
朱常洛这个想法刚刚升起片刻,就听见文华殿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无数披甲执剑的卫士片刻之间就封住了整个文华殿。
紧接着殿门外有两个人影出现,一人面白无须,身着蟒袍,另一人神色阴翳,身材高大,身上飞鱼服张牙舞爪。
前一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后一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朱常洛心中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疾步走下丹陛,引着群臣往前迎去。
“陈公公,骆指挥使,这是作何?”
“殿下恕罪,臣二人奉圣命而来,陛下急召众臣往养心殿见驾,请殿下和诸位大人,这就随咱家去吧!”
陈矩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群臣面面相觑,殿内大佬的脸色则是一阵剧变,看来,今天的正旦大朝,注定要不平静了……
养心殿西接乾清宫,嘉靖年间初建,以后便作为皇帝日常起居之所。
有许多次皇帝召见诸臣商议政务,就是在养心殿中,但是如今,群臣随着陈矩等人来到养心殿门外,却见殿门处早已经是重重守卫。
“皇上有旨,召太子朱常洛,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进殿面圣!群臣于养心殿外候旨!”
养心殿门口早有内侍等候,眼见众臣过来,立刻上前宣召。
见此情景,众臣的心中更是一阵沉重。
朱常洛和老首辅对视一眼,相默无言,跟着陈矩继续往殿内走去,而骆思恭则是在殿门处站定,一双鹰隼般的双目死死的盯着所有人。
养心殿内的暖阁当中。
皇帝身着冕服,头戴冕旒,脸色苍白,靠在御座的软榻上,右手轻轻的搭在扶手上,双目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
在床榻南侧,李太后神色戚戚,面北而立,李太后的身后,王皇后的神色更是哀痛不已,宫中再往后则是久违的郑德妃和诸皇子及宫中位份不低的嫔妃。
除了李太后和王皇后之外,众人皆是跪在地上,有些妃子甚至已经低声抽泣起来,在平静的大殿当中显得分外的刺耳。
“儿臣朱常洛参见父皇,参见皇祖母,母后!”
朱常洛走进殿中,见到面如金纸的朱翊钧,顿时身子一颤,拜道在地上,语气都有些不稳。
倒是老首辅虽则同样震惊,但是仍旧稳得住,深吸一口气,下跪见礼。
“臣王锡爵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帝的眼皮动了动,右手一抬,似乎想要起身,王皇后连忙上前,将软榻垫高,扶着皇帝坐直身子。
“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很轻,若非是这殿中只有低微的抽泣声,朱常洛险些听不清楚,尚未起身,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声音一颤。
“父皇……”
朱翊钧神色复杂,注视了朱常洛片刻,方才转开目光,落在了王锡爵的身上。
“元辅想必也瞧见了,朕……怕是熬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