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木板透进光
墙边那么个老旧柜子、靠着几把比人还高的大笤帚,简直是天造地设给他藏的地方。《卓志约猫腰儿钻进去。
后面本来是有个窗洞的,被木板堵上了。卓志约听见木板那边有声音。不费多大力气,他就发现是孝子一伙人在跟小樱桃说话!
哟,他误打误撞,跑到小樱桃囚室旁边来了!卓志约一喜,旋即又问自己:“我喜什么呢?我还能把她救出去吗?我还愿意要她跟我呆在一起吗?”连她自己都迷茫。
这时候他听见那房间里的人问小樱桃:“要放你也行。我们为找你,花了这么多钱,你说怎么算吧?怎么补吧!”
哎呀呀,这叫她怎么能补呢?卓志约不由得替小樱桃不平而着急起来。
恰此时,又有两个人进了他躲藏的房间。卓志约屏息凝气,躲得小心一点。这两人小声的交谈:“本来想让小少爷打那臭娘们一顿,好让那臭婆娘死心听我们的。”“谁知小少爷竟是个硬骨头。”“且看那臭娘们如何。”说着,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又出去了,留卓志约在那里疑惑:“他们刚才叫我打她,不是为了放我,是想叫小樱桃死心?听他们的?听他们什么的呢?”
答案很快就来了:那边的人问小樱桃:“怎么样?想通了没有?”
小樱桃怯生生道:“我、我……”
那边的人催道:“快点!只要你帮我们偷进卓家去,把他们钱财卷空,我们就放了你了。”
小樱桃道:“可是、可是……”
那边的人骂道:“可是个什么鸟?!”
小樱桃老着面皮道:“可是你们抓我时,被少爷看到了——看到了我……被人欺负。他怎还听我的?”
那边的人桀桀怪笑起来:“你给他戴了绿帽!”就“忘八绿帽”的嘲笑了好一通,把她和卓志约连在一起开玩笑。卓志约在柜角听得脸上火辣辣的,此生但觉未受过这等侮辱与煎熬。
小樱桃还在那里替自己辩解:不是她像他们说的那样“**下贱”,都是人家欺负了她。
卓志约明明目睹她在溪边的恶形恶状,却又听她在这里公然撒谎,跟真的一样,一颗心冰冰凉。他也知她聪明伶俐、懂得变通。却不知她撒起谎来是这样流畅的。他明知是假的,都觉得她在说真的。那她以前说的那些“真的”,会否有多少是假的呢?卓志约不得不好好想一想了。
那边的人打断小樱桃的废话,说她准有本事重新把卓志约哄回来。卓志约听他们的语气。真把自己当成了个蠢猪,凭小樱桃怎么牵怎么走的。而他自认为自己还很了不起呢!竟然被人这么看?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提他憋屈,那些人已在追问小樱桃,到底答不答应。小樱桃含糊了一声,那些人大笑起来:“姐儿果然是明白人。”
卓志约一颗心直坠到地底下。想不到小樱桃居然这样出卖他!
那些人又对小樱桃说:“咱们不相信你!你别是哄咱们。把咱们当卓小少爷那么个傻猪头吧?”
小樱桃赔笑:“怎会怎会?”
卓志约听她一声都不替他辩护,更是心凉,却不想想她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中,怎么能替他辩护?他这种少爷心性,在平常的日子里,有小樱桃这样的高手悉心处理,就成了天真可喜、可利用的心性。而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则非常不利于小樱桃了。
何况小樱桃作梦都没想到卓志约就在隔壁偷听呢?这些胆大包天敢掳人的家伙,竟像死了似的,任由卓志约听到现在!
他们好像光顾着捉弄小樱桃了。非说小樱桃在骗他们。小樱桃只好拼命辩解自己没有欺骗。他们又要小樱桃拿出证据来。小樱桃能有什么证据?就这么一个身子,少不得身体力行,以这实实在在肉乎乎沉甸甸的奉承,来讨他们欢心,免得又受皮肉之苦了。
一阵阵不堪声响往卓志约耳朵里钻。卓志约恨不能拔腿逃开去,又恨不能拿什么东西把自己两个耳朵眼彻底塞结实了,一点儿声音都不要听。
他确实是捂了耳朵,就没听见那边又说了什么。那些人又哄闹起来,说小樱桃还是不老实,“思想没搞通”。那怎么办呢?卓志约很怕他们要用身体来搞通思想。他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幸亏那些人也没有那么一昧皮肉烂污下去。商量道:“倒是那个花汉子脑袋来得。”“嗯,眼睛亮!”“叫他来劝劝这臭娘们。”“行!”
商量定了,就叫小樱桃道:“成了!我把那个姓尚的叫进来,劝一劝你。你可把握住机会。别错了主意。”
小樱桃喜动声色,连连答应。卓志约在这边听了,想:“好淫妇,你还要哄骗我说你心上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不在你眼里?你看你恨不得、恨不得……唉唉。”竟想不出说她什么好。
那尚大来了。小樱桃如久旱逢甘霖、苦海里遇着一根稻草,扑上去双手抱住不放。卓志约见木板透进点光来。仔细查看,却是有一道缝隙的,不知先前何以没发现?莫非是有人站在那边挡住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是能看了,卓志约贪婪的把眼睛凑上去,便见那一对狗男女如八爪章鱼般紧抱在一起。卓志约在溪边都看得不要再看了,眼睛却又离不开。
因小樱桃的脸正对着卓志约这边。这张脸……
真是小樱桃吗?!
又黄、又黑、又脏、又丑、又扭曲。卓志约几乎要骇叫出声。
其实,任何一个女人,上了二十五之后,倘若被好生折磨了几天,还不叫多喝水、不叫多睡觉、不叫做任何美容保养,那么脸皮总归是不好看的。再吃过某些糟糕的食物之后,连牙齿都发黑了。
这么一张脸,还摆出媚态,跟尚大对着狗啃……真是一对狗男女!卓志约想呕。
他、他们还滚地上去了!如果说先前在溪边看的时候,卓志约还萌发了不正当的性冲动,有一种红氈毯上看大体双的兴奋。但这时候看,卓志约就只有恶感了。像看到红艳艳草莓烂掉的样子。当初越是红艳,如今看来越是丑恶。
小樱桃那担心害怕慌张委屈愤怒之情,都在尚大身上一泄而出,也不知自己丑了,只当还是块人人见而欲得之的鲜肉,与尚大好一番诉衷肠,又求问主意,怕外头人家听见,只絮絮在尚大耳边问:“我实不知如何再哄卓少爷,还要让他们去拿他家产了。你说怎好?”
尚大就教她怎么先抚慰了卓志约,再哄那帮子掳人的相信她是帮他们盗家产,总之让人家不防备她之后,她就可以趁机溜走。当中要是有使钱地方的话——
尚大这时候动情的放大了声音:“那支金钗你还留着吧?”
小樱桃说本来是收着好好的:“溪边你非要我带上,我不就带着了嘛?叫他们拿走了。”
卓志约气得都呕不出来了:好么!他说那金钗看着眼生嘛?她非说是她以前的首饰,没怎么带过,他不认识。还抢白他:“我的首饰都在少爷那记过册了?”害得他连连道歉。
现在想起来,他就真是个蠢透了的猪头!脑子且被办年货的尖刀给剁过!就不是脑仁了!纯属一团浆糊!
卓志约恶狠狠的骂自己。
尚大放低了声音,教小樱桃跟那伙人说要打扮,把首饰都戴上。
“——那支金钗怎么用,记得吧!”他又放大音量了。
小樱桃听在耳里,解读是:“嗯!你是叫我关键时候别可惜,把这些金银交出去买通别人放我。”她又是想逃跑,又是可惜金银,嗐声叹气个不住。
这话落在卓志约耳里,他就只有奇怪的份了:怎么金钗还有怎么用法?不是挽头发的吗?
不管怎么样,尚大跟小樱桃的话说完了,叫外头:“姐儿被我劝转啦!”
“这才聪明么!”外头人进来,“那咱们好好儿的了?”
小樱桃乖乖点头,索要头面首饰。她说她得打扮起来,施以媚态,才好叫卓志约动心。
卓志约在旁边房间听得腹里冷笑:“你这样的来,我还被你牵着鼻子走?真当我上辈子切了脑子,这辈子娘胎喂了药,全凭你摆布了是吧?”又一想,转为忧虑:“啊也不好!他们这就要找我了!找不到我,他们会怎么做?到这里把我搜出来,会怎么样?”想着,两排牙沙拉拉磕碰起来。
小樱桃则被那伙人牵了出去,给了衣裳头面,还有一面镜子。为怕她看见自己有多丑,那镜子极老,又小,镜面是昏黄污浊的。小樱桃看了镜子,只以为那是镜子的颜色,就不疑心自己的面色了。又有人帮着她梳妆,巧弄手脚,替她厚厚的搽了粉。小樱桃不疑有它,道是打扮好了,就袅袅婷婷见卓志约去。
卓志约躲在柜后头筛糠呢,等着等着,就有人把笤帚拿开了,对着他一笑,倒也不打他,道:“小少爷在这儿躲着呢?请吧!送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