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宽阔,但总是有岸。
游到岸边,邺无渊托着阮泱泱先上了岸,有些高度,好在他是力大无穷,真把她给举上去了。
直接跪在了岸上,泥土砂石还有荒草,缠在一起透着一股腥味儿。
阮泱泱咳了好几口,还是觉着没吐干净,河水那股子腥味儿,跟生鱼也没什么区别了。
周边,几个人陆续的从水里跳了出来,其中发出声音最惨的就是诸葛闲了,他真是呛了水。这会儿被拎出来,咳的凄惨无比。
听到他那声音,阮泱泱莫名就觉着心理平衡了,有比她更惨的,顺心了。
一只手落在她后背上,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
她忍不住又咳嗽,这回倒是吐出一口水来,顿时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转过身,坐下,抬手抹掉脸上的水,一边看向身前。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是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咱们走吧,元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他若是不放松,肯定还会继续追我们。”说话时都感觉到嘴里一股河水的腥味儿,恶心的要死。
“没事,稍稍休息片刻。”邺无渊还是看得到的,抬手,把她黏在脑门儿上的发丝拿走。
“魏小墨最懂元息,他若是真把他激怒了,那就是真怒了。甭管他用的什么法子吧,总之,把元息惹恼了,是没那么容易消火的。”魏小墨这狗贼,也不管当下情况,只顾自己爽。
“那是魏小墨和元息他们俩的事儿,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还觉着呼吸困难么?再咳一咳。”扶着她的下巴让她低头,另一手在她后颈轻拍。
使力的咳了两下,什么都没咳出来,她摇了摇头,“好多了。你怎么样?”
话落,她抬手沿着他的脖颈摸,一点点往下,摸到他后背时,那湿乎乎的地方忽然变得很热,“血。”
“没事,小伤而已。”把她的手抓下来,邺无渊随后将她托起来,得尽快的离开此地。
往前走,朝着密林里走,其他人跟在后面,逐渐的,滔滔的水声越来越远了。
林中的生物有的被他们惊醒,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但凡是长翅膀的家伙,都会把阮泱泱也惊得一蹦。
她和那些被惊吓的动物差不多,甚至听到鸟叫的时候,比它们吓得还严重。
邺无渊单臂护着她,尽量的把她圈起来,但仍旧是挡不住她这条件反射的惊吓。
很快的,穿过了一片矮树丛,脚下的路也开始变成了缓坡。
上山其实是容易的,最起码这缓坡没有那么陡峭,加上邺无渊托着她,走的就更顺畅了。
翻过这一片山头,这一处避风,邺无渊也停了下来。
按着阮泱泱的肩膀,让她坐下,他则转到了她对面,倚靠着树干,一边抬眼看向陆续走过来的人。
这里太黑了,阮泱泱的眼睛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见五指,能用的只有耳朵了。
她缓解着身体的疼痛,还有呼吸之间那股子河水腥气的味儿,一边听着后头其他人走上来的声音。
蓦地,听得站在他前面的邺无渊动了,顺着她旁边走过去,之后就听到魏小墨惨叫了一声……那声音飘远了。
扭头往那边看,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但是想象得到,邺无渊是把魏小墨给拎走了。
远处,一阵交手声,当然了,还伴随着不服气的痛呼。
这痛呼来自于魏小墨,他逃跑是相当厉害的,可是,若真单打独斗和人交手,那是不行的。更别说对上邺无渊了,那就更没戏了。
除却这些声音,还有大树在摇晃,刷刷拉拉,那声儿,方圆几里地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缓缓摇头,阮泱泱是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听到。
“夫人,你还好么?”诸葛闲就坐在旁边儿,他嗓子都哑了,吐河水吐的。
“还好。你这嗓子,没事儿吧?”听着,都替他疼得慌。
“灌进泥沙了,咳出来就好了。”诸葛闲试着咳嗽了两声,但泥沙刮的嗓子疼。
听他那咳嗽,阮泱泱都替他疼,这是灌进了多少泥沙。
“魏小墨激怒了元息,是如何激怒的?按理说,元息那种人,哪会那么容易就被激怒了。听他一路嘟嘟囔囔,什么贪婪与否,颇具深意。”诸葛闲灌了口水又吐了,问道。
“他们俩是双胞胎兄弟,深知对方的底限在哪儿,想激怒对方,其实也容易。贪婪?这就深了,哪方面的贪婪了?”贪婪的种类可多了,从佛家来讲,这属于五毒之一。
“总之,魏小墨嘟囔的那些话啊,我听了也琢磨了,深意满满不说,又像是在故意激怒将军。你看,这不是把将军惹急了。”到了这儿,邺无渊就把他单独拎出去练了,肯定不只是因为他在城里惹了祸,还因为别的。
阮泱泱转眼往那边看,什么都看不到,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树木稀里哗啦的声儿,恍若下雨了似得。
终于,树木晃动的声音停了,下一刻,邺无渊走了回来,还掺着魏小墨骂人的声儿。
听魏小墨在那儿骂人,阮泱泱就忍不住笑,真被邺无渊给收拾了,他也真是打不过他。
“冷不冷?”他走回来了,在她旁边坐下,一边抬手在她肩膀上抚摸。浸了一身的水,这夜里有些凉,担心她风寒。
“不冷。你后背的伤怎么样,我摸摸。一通折腾,想来你这伤不会太重。”这样她就放心了。
“被冷水泡的冷了,活动活动筋骨。”抓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后背上,任她摸。
阮泱泱这么一上手,还是摸到了血,热乎乎的,显然是刚刚流出来的新鲜的。
“摸着了一个窟窿,好像是被钉出来的,暗器。”她这么一摸,若不是心疼他是她大侄儿,她这手指头真会捅进去。同时,她也跟着肉疼不已。
“没错。”她猜的是对的,天长日久的,通过伤口都能推断出兵器来了。
“也是,除了暗器,近距离的打斗,一般人也伤不到你。”他功夫很厉害的,罕有敌手。
她这种话对邺无渊来说就是赞美,邺无渊还是爱听的。
那边,魏小墨已经回来了,他能自己走回来,说明邺无渊伤他伤的不重,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他在骂人,骂的超级新鲜,声音不太大,但足以感受到他的怨念。
听他骂人,其实是一种享受,因为他的措辞极其特别。在赞美对方的妈妈时,他会想出绝无仅有的字句,把它们糅合在一起,让人无法反驳。
邺无渊权把他当空气,再说,本来在他眼里他就是空气。
几人在此休息,因为情况危险,所以不能燃火。
衣服湿透,目前只能依靠自身烘干,可也自有乐趣。
邺无渊起身,走向前几步,与亲卫分开,各自负责一片。
这个时候,不能说是全然安全,必须谨慎。
诸葛闲将水壶递给了阮泱泱,她喝了几口,觉着呼吸之间还是腥腥的,忍不住皱眉头,这河水的威力还挺大。
起身,她听着魏小墨骂人的声音走过去,踢到了他的腿,就停步了。
“喝口水,你就不累啊?”坐下,把水壶朝他的方向一怼,他真是精力旺盛。
水壶被接过去,魏小墨啐了一声,可还是乖乖的喝水了,他这会儿就像精神分裂了似得。最快手机端:
“被收拾了一顿,是不是特别舒坦?”看不见他,也知道他什么表情。
“泱姐姐,你听说过八苦么?”魏小墨微微歪头,距离她近一些,问道。
“八苦?佛门的说法。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不是最看不上这些嘛。你一个小妖精不信,我想,身在佛门的人也不会信。你就拿这个去刺激元息了?如何会成功,我很好奇。”阮泱泱歪着头,对这双胞胎兄弟的底限,越来越迷惑了。
“这就是元息的结局啊,老子完美预示,他可不生气嘛。”魏小墨的语气又变得贱兮兮,激怒了元息,可把他高兴坏了。
他这话,还是充满了深意。阮泱泱琢磨了会儿,倒是真不明白他们这兄弟俩打的什么哑谜了。
八苦?元息应当是不畏的,缘何魏小墨说了,就怒了呢?
“想不通?想不通就别想了,他抢老子的东西抢习惯了,老子明白他什么想法就成了。当然了,你那大侄儿似乎也明白了,否则也不会跟疯了一样。诶,你叫那神医给你大侄儿也看看病吧,我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说着话,又记起了和邺无渊的仇,立即抓紧时机diss他。
“先治好你自己的病吧。”无言,也不知是谁病的比较重。
“怎么着,老子被你大侄儿揍了,你不打算教训一下你小辈呗?你算什么长辈?你那亲侄儿都比他正常。说真的,叫你们那神医给他瞧瞧,没准儿生不出儿子的就是他。”从精神到肉ti,他全部攻击一遍。
“他能不能生的出不知,你生不出是真的。”此为事实。
被如此攻击,魏小墨气的踢她,黑夜里他能看清楚啊,踢的可准了。
阮泱泱啧了一声,还击了又没踢着。
大概是她空蹬腿很好笑,魏小墨又笑出了声音来,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可不就像个神经病。
“说真的,你真打算跟我去沛中?墨氏一族的发祥地,已故的墨家人都被送回了沛中,那儿现在不止有老宅,还是墨家历代先人的长眠之地。我以前去过一次,那儿就是个迷宫似得,但是,藏了很多历代的家族内部通婚记录。我所说的孕育后代的秘法,也是有的,我亲眼见过,还有药。似乎是为了防止肚子里的孩子生病,因为墨家夭折的孩子,数不胜数。”身体向后,魏小墨就那么靠在地上,姿态闲适,就好像是来野游的。
听他说完,阮泱泱轻轻的点头,“近亲通婚,孕育的子女的确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有无法治愈的病,或是畸形。从外在的身体缺陷,到内在的智力低下等等。没想到,你们墨家还挺有意思,会研制出一些预防遗传病的药。就是不知,好使不好使?”
“老子如此聪敏,天下绝伦,你认为,那药好使不好使?”魏小墨反问,看他就知道了呀。
“这么说,吃了你家的药,就能生出妖精了?”这倒是绝了,还能有这种事。
无言以对,魏小墨又踹了她一脚,方解心头之恨。
“挺有意思。不过听起来,你们家好像也没有不孕不育的例子,反倒是挺能生的,就是夭折率太高。”说起来,她这病症,和他们家对不上啊,不算病友。
“管那么多?既然你想生儿子,那就所有的招儿都用上。这叫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挑挑拣拣,再不抓紧了,她都老了,还拿什么生。
“你才死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起身,她按照刚刚的记忆往回走,走了两步,还是差点绊倒。
所幸是,黑暗里也一直有人在看她,赶在她扑向大地时,把她给拎了起来。
“不要乱走了,待在一处好好歇着,一会儿就启程。”抓着她背心的衣服,邺无渊几乎是把她拎到了距离魏小墨最远的地方,放下。
“刚刚我们俩说话你都听到了,咱们去他老家。”坐下,阮泱泱微微歪头,再次确认接下来的路程。
“听到了,我还听到他的推测,兴许是我生不出儿子。”邺无渊在她旁边坐下,沉声道。
“被诋毁了是不是特生气?我大侄儿身强体健,泰迪附体,岂会不能生?”忍不住笑,他这语气着实好笑,好像还当真了,在思考似得。
“也没准儿他说的是对的,是我的问题。”他接着道,还真正色了。
“你可拉倒吧,不至于为了安抚我,非得让自己不正常。”她还不懂他那小心思?完全就是为了让她减轻压力。
其实,倒也算不上是压力,就是不甘而已。
那时觉着生儿子是她必须做的,否则,对不住老夫人。
可现在,她就想生个像邺无渊一样的儿子,此为目标,和以前求学时一样,让她觉着充满了挑战性。一旦得出硕果,那必然天都是金色的了。
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捏着,邺无渊其实很想告诉他的姑娘,生子是为缘分,没有这个缘分,只他与她二人,此生也是完美的。
安静了下来,山里的鸟叫就更清晰了,蓦一时叫起来,阮泱泱鸡皮疙瘩都跟着出来了。
邺无渊另一手摸着她手腕,都摸到了那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她是真的怕。
但同时,真又觉着十分好笑,这世上在没有哪个人会像她似得,听一声鸟叫都会惊成这样。
“痒。”她说,之后抓着邺无渊的手按到自己脸上。
带着薄茧的手指贴在她脸蛋儿上,她说痒的就是这个位置。
邺无渊仔细去看她,但太黑了,倒是看不清楚她脸蛋儿上有什么。用拇指轻轻的摩挲,两只手分别服务两个小脸蛋儿。手指够粗糙,这么一摩挲,还挺舒服的。
眯起眼睛,享受着他独有的解痒服务,“是不是冒出小疙瘩了。”她觉着好像是有。
“嗯,特别小。又是因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好像没有吧,她吃东西很注意的。
“我估计是因为河水。河里好多鱼,泡在水里的时候就觉得它们在往我身上扑,没头没脑的撞我,好像要吃人似得。鱼太多了,河水都变成了鱼腥味儿的,我又过敏了。”想想,就是这个原因了。不然,就是因为水太脏。
继续给她摩挲,邺无渊一边低头仔细的看,这般近距离,倒是真瞧见了一些小疙瘩,盘踞在她的脸蛋儿上。
她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就算是冒出了小红疙瘩,也是迷媚的很。
只不过,她自己并不清楚。
休息差不多了,几个人启程,摸着黑,这个时候在夜里是难行路的。即将清晨,黎明前的黑暗,是那种浓缩型的黑暗,天地间好似有什么吸光的物体似得。
真要前往沛中,这时候就需要魏小墨带路了,他们老家他去过,而且,也是偷溜进去的。
墨家在沛中的老宅是有专人看守的,就跟那守陵人似得,墨家在东夷叱咤风云了将近百年了吧,那些人一直都在看守老宅。
那些人功夫是相当不错的,而且但凡发现有闯入的人,就是杀。但奈何他们瞎啊,拦得住谁也拦不住魏小墨,他是专门飞天遁地的主儿,就没有他进不去的地儿。所以,到了沛中老宅,只跟着他就成了。
沛中在东夷南部,而且是个较为独立的地方,不归任何一个城池掌管。
再来就因为那里是墨家老宅,就更具特殊性了。
南下,彻底甩脱了追兵,这才得以有喘息的片刻,而阮泱泱脸上那两团红簇簇,也愈发的明显,始终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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