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章 左季高回籍 王璞山进省

导读:吴文鎔督湖广,不到鄂省先來长沙;曾国藩在衡州,一封书信阐明观点。

座师到省,身为门生弟子的曾国藩,为什么避而不见?

咸丰焦头烂额,众王大臣各打自己小算盘。

西说西合情,东说东有理。大清国成了一锅乱粥。

圣旨飞抵长沙,惹恼了一省钱粮。

左宗棠不愿再为他人做嫁衣,封疆大吏,也不甘总为他人唱配角。

偏在这时,王錱离开郴州打马进省……

(正文)咸丰到底收到了一篇,武昌方面的什么折子呢?

原來,吴文鎔赶到武昌的第二天,便与张亮基办了交接。

把印绶及所有事情交待清楚,张亮基当天,便离开了将有大战爆发的武昌,赶往山东履任。张亮基的幕僚,有的随张亮基到山东去,有的则被吴文鎔留在了自己身边。张亮基最得力的幕僚左宗棠,任张亮基如何挽留,仍执意回了湘阴。山东暂无战事,左宗棠不想白端别人的饭碗。何况,左宗棠也的确厌倦了,为人做嫁衣的庸常生活。

送走张亮基,吴文鎔正向湖北署抚崇纶、湖北臬司江忠源二人,了解战况的时候,收到军情战报:太平军已打破皖鄂交界各州县,从水陆两地,正杀奔武昌。太平军大张旗号,其势甚嚣。百姓纷纷逃离家园,或进省,或进山,或避匿乡下。

吴文鎔闻听之后汗如雨下。

他一面命崇纶和江忠源调集兵勇堵截,一面含毫命简,紧急给朝廷上折求援。吴文鎔进武昌前,曾到长沙逗留一夜。吴文鎔來长沙,一是想了解一下湖南炮船筹备的实际情况,二是想见一见自己的门生曾国藩。

骆秉章如实向吴文鎔,通禀了一下湖南水师的实际情形,以及曾国藩试办水师的事情。吴文鎔知道了湖南筹办炮船的进程,但自己的门生却沒有见到,,早在月前,曾国藩便奉命,统带部分练勇离开了长沙,移驻衡州,一面堵截从皖、赣窜入湖南的流匪,一面训练水勇、制、购船只。忙得一丝空暇也无。

吴文鎔乘兴而來,败兴而归,心中好不懊恼。尽管早在他抵达长沙前,在衡州的曾国藩书已先至,但心情仍是甚感失落,抑郁不得开怀。

曾国藩书曰:

“受业制曾国藩顿首谨启甄甫夫子大人钧座:

顷接同门仓少平來函,知吾师于十八日自潕江解缆,重九前后可到长沙。并由朱亮甫同年寄声,令国藩晋省迎候,面聆训诲。国藩久违师范,迫欲驱谒,一展依恋之枕!且乡团各务,亦思亲奉提命,冀有禀承。只以茶陵土匪,窜据城垣。近闻裹胁颇多。此间安仁、衡山、酃攸等县,风鹤相惊,文报沓至,衡郡无不讹言。一有动摇,恐居民献率迁徙。且王县丞錱约日内來衡,与国藩面商一切。近剿茶陵之匪,远某兴义之师,亦须留此与之熟商。函丈在望,不获亲炙,怅歉奚如!”至此,曾国藩笔锋一转:“春间与乡人细究团练一事,咸以为‘团练’二字当分为两层。‘团’,即保甲之法,清查户口,不许容留匪人,一言尽之矣;‘练’,则养丁请师,制旗造械,为费较多,乡人往往疑畏不行。今‘练’或择人而举,‘团’则宜遍地兴办。总以清查本境土匪,以绝勾引为先务。遂设一审案局,与乡人约:凡捆送会匪、教匪、抢犯來者,立予正法。前后杀戮二百余人,强半皆绅耆擒拿。”曾国藩又谈起永顺协与辰字营械斗的事,在曾国藩看來,就算他不提,骆秉章与鲍起豹也要对吴文鎔谈起这事:“八月初四,永顺兵与长勇以赌博细故,又执旗吹号,下城开仗。国藩以屡次称兵内斗,将來何以御敌?思按军法治之。兹文甫出,而有初六夜之变,毁坏馆室,杀伤门丁。国藩思据实入告,为臣子者不能为国家弭大乱,反以琐事上渎君父之听,方寸窃所不安;欲隐忍濡迹长沙,则平日本以虚声弹压匪徒,一日挫损,鼠辈行将跳踯自恣,初终恐难一律。是以抽掣转移,急为衡州之行。”谈到当前军务,曾国藩这样写道:“至于粤匪猖獗,神人共愤。国藩虽愚昧闲散,亦未尝须臾忘灭贼之事。痛夫今日之兵,东调五十,西调一百;卒与卒不习,将与将不和。胜则想忌,败不相救,万无成功之一日。意欲练成一万,以资廓清扫荡之具。顷有与江岷樵、王璞山各一书。璞山亦有书來,若合符契,兹并录呈清览,吾师视之,亦足以察微志之所在,惟捐项极难,事不遂就,尚求秘而不宣!至幸!至幸!本拟遣厉伯符大令至省迎谒,道达一切,因恐大旗东指,是以缕书奉闻!盐虽繁冗,尚不百一!”

回到武昌的当天,吴文鎔又给朝廷加拜一折,以“武昌兵单,粤匪势众,情形万分危急”为由,奏请饬命曾国藩督带兵勇船炮,驶赴下游会剿,以为武昌策应。

在吴文鎔看來,恩师受困,身为弟子门生,断无袖手旁观之理。吴文鎔甚至认为,有些事情,就算自己不提,曾国藩都该主动來做。天真的吴文鎔,这时把战争想象的,跟写八股文章一样容易。

众王大臣会商了一天,议到日落西山多时,最终也沒有议出切实可行的好办法。

咸丰饿得不行,传旨御膳房,给每人下了一碗面条,便令散去。

面条他是不能下咽的,鹿脯吃着也觉乏味,勉强喝了一碗参茸汤泡窝窝。躺到龙榻上歇息了一会儿,本想把兰贵人传來慰劳一下自己,哪知胯下之物,竟然软得,和刚才王大臣们吃的面条一般无二,把他真正气得不行。恨不能一刀割了去喂狗。

不一刻,他又不得不提起精神爬起來,把肃顺、载垣、端华三人传來议事。

安徽、江西等省就要易主,两湖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湖广熟,天下足。大清国沒了湖广,不光百姓要饿肚皮,他这个皇帝,说不定也要断炊。百年之后,自己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礼毕,咸丰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安徽不能丢,湖广更不能丢啊!今儿晚上,你们必须给朕,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來!”

肃顺见哥哥与载垣都低头不语,只好说道:“禀皇上,奴才斗胆以为,恭王所奏不无道理。着江忠源驰赴安徽督办军务,有可行之处。”

咸丰皱了皱眉头问:“武昌危急,全靠江忠源楚勇维持局面。让他去安徽督办军务,湖北怎么办?湖北的兵力都调到了江北大营啊!只有台湧、崇纶、青麟那点人马,如何支持得住!”

肃顺低头答:“皇上容禀,江忠源去安徽,着曾国藩的湘勇援鄂,骆秉章与鲍起豹防守长沙。这样,既救了安徽,又能保住两湖。”

肃顺话未讲完,咸丰已经兴奋得不能自持了。

咸丰随口说道:“朕怎么就忘了曾国藩!要不是湘勇出省,江西岂能解围?对了,朕记得他正在试练水勇,怎么说着说着又沒动静了?”

肃顺道:“禀皇上,奴才听祁寯藻讲,曾国藩几次上折都在诉苦,痛陈饷银无着,制练水勇无从措手。”

咸丰一拍龙书案道:“让骆秉章从湖南藩库里往出挤!制办船炮是急务。还有两广,有枪的出枪,有炮的出炮。这个时候,不能让曾国藩退缩。”

咸丰一锤子定音,其他人自然再无话说。

第二天一早,两道圣谕,在众多主事王大臣,毫不知情的前提下,由内阁紧急发往武昌和长沙。

发往武昌的圣谕是:著赏江忠源头品顶戴实授安徽巡抚。并谕令江忠源,楚、皖一体斟酌缓急,相机进剿。

圣谕的最后一句话,是肃顺临机建议加上去的,不过是考虑湖北兵力过单,怕曾国藩不能及时赴援之故。

吴文鎔接旨,连夜派出快马,将圣谕转达给,已经赶回汉阳设防的江忠源。

江忠源接旨,一面给朝廷拜发谢恩折,一面向朝廷提出了,巡抚衙门暂驻卢州的建议。

按大清老例,官员晋职,要先上辞缺折,说明自己才具短浅、不能胜任,请收回成命,云云。朝廷下旨不准之后,晋职的官员方可上谢恩折。

但此次因军情太过紧急,江忠源不得不打破老例,直接接受任命。

在江忠源想來,如果再墨守成规,不仅军机尽失,恐怕连卢州也都改成洪姓了。

咸丰见到江忠源的谢恩折时,先是大骂江忠源不懂规矩,继而在肃顺的劝说下,又认为江忠源不仅懂规矩,而且老成谋国。因为现在的安徽巡抚,已非昔时的安徽巡抚可比。放谁去巡抚安徽,都是临危受命。对江忠源拟把省会定在卢州的建议,咸丰当堂恩准。

发往长沙的圣谕是:“前因江西贼匪窜扰湖北,逼近武昌省城,当经谕令骆秉章、曾国藩派拨兵勇船炮,驶赴下游会剿,谅已遵照筹办矣。现在台湧所带官兵,及兹调江西官兵,未知何日赶到?武昌兵单,实恐不敷剿捕。曾国藩团练乡勇,甚为得力,剿平土匪,业经著有成效。著即酌带练勇,驰赴湖北,合力围攻,以助兵力之不足。所需军饷等项,著骆秉章筹拨供支。两湖唇齿相依,汉、黄一带尤为豫省门户。该抚等自应不分畛域,一体统筹也。”

骆秉章接旨后,一面把圣旨紧急送往衡州,一面把藩司徐有壬传进签押房,同他商量粮饷的事。

徐有壬沉思了一下说道:“抚台容禀,不是司里杞人忧天,长此下去,绿营非要闹出大事不可!绿营下月的饷银尚无着落,又要为曾涤生筹粮支饷。饷银何出?看样子,司里这一省钱粮,是不能再干了。”

骆秉章皱眉问道:“徐藩台,还有哪个省的济饷沒有拨过來?湖北兵单,湖南援鄂是早晚的事。两湖唇齿相依,湖北不守,湖南安能守?”

徐有壬道:“还哪有济饷啊!司里说句不中听的话,湖北有吴制军和崇署抚坐镇,还有青麟的几营人马,想來总无大碍。我湖南怎么样呢?鲍起豹不大听话,塔齐布唯曾涤生的话是听。湘勇一旦赴鄂,我湖南怎么办?现在粮饷有些短绌,就算充盈,都给了鲍起豹和曾涤生,我们还是有事乱求菩萨。抚台大人,司里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您老当真还沒有听明白?团练本不是经制之师,国家并无供粮支饷之例。可我湖南的湘勇,一要出省,必由藩库拨付给养。这如何能不让人生气?国家的钱粮,到底是养兵的,还是练勇的?”

骆秉章正沉吟间,戈什哈來报:“禀抚台大人,候补县丞湘勇营官王錱,由郴州赶來求见,称有要事要向大人禀告。”

骆秉章一愣,随口道出一句:“他有事该向曾涤生禀告,怎么直接进省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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