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我最近得罪过你

常安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心里又把周勀诅咒了八百遍,这个奸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盖的破楼隔音效果这么差,差到她躺床上还能把楼下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会儿在客厅,一会儿又进了厨房,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最后竟然上楼来,几步到了走廊,常安已经听到脚步声渐近,可是停在主卧门口却突然没了动静。

常安一把将胸口的被子揪紧。

一秒,两秒,三秒…门把开始转动,常安立刻闭上眼睛。

周勀推门进来,屋里很安静,窗帘都拉死了,所以光线很暗,而床上的人侧卧缩在被子里,闭着眼似乎睡得很香。

周勀微微收口气,又看了眼四周,软塌上扔了披肩,外套,丝巾等杂物,旁边柜子上都是画笔和她吃完却还没来得及丢的零食包装袋。

常安独居的生活很懒散,自理能力几乎为零。

周勀苦笑,轻轻半踮着脚走到软塌那边去。

常安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刚好看到周勀背对着自己正在收拾,他一件件把塌上的衣服全部叠好,又将扔得到处都是的画笔捡起来分类插到笔筒中……整个过程他做得细致又安静。

很难想象他一个多小时前还在交易中心与人鏖战数十亿的地皮,而一个多小时后却愿意在这为一个女人整理家务。

常安再度阖上眼睛,心里突然又难过起来。

周勀把房间大概整理了一下,转身又走到床边,床上的人睡姿未变,应该睡得挺香。

这一刻他的心情犹如房内的空气般安详静怡,很奇怪,上午竞拍完之后他不是想着第一时间回公司,更不是想着如果应对后面接踵而来的压力,而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来,回来看她一眼,知道她还在,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她安静的睡容,心里都是充盈的满足感。

周勀知道自己正在慢慢陷进去,可是却甘之若饴。

真好,万幸,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自己也不必再寻寻觅觅,于是忍不住抬手伸过去,将常安盖在脸上的一缕发丝捞到耳根后,又俯身往下,在她唇角轻轻落了一个吻。

常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刹那被人揪紧,鼻息里都是这个男人萦绕而来的气味,烟草混着青柠与紫罗兰的味道。

她蹙眉,但还是把胃里的恶心压了下去。

周勀没有逗留多久,一个浅吻之后便起身下楼,直至房门被再度关上之后床上的人才慢慢弹开眼皮,目光扫视半圈,软塌上几件叠好的衣服,垃圾都收拾干净了,画笔稿子摆得整整齐齐,可是空气里感觉全是他遗留下来的味道。

常安一手抬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尾蒙严实。

周勀没在长河吃午饭,或者说长河那边压根也没什么吃。

他直接去了公司,路上给秘书打电话让其定了份外卖。

泸旸湖项目最终归于荣邦置地,虽然竞拍才完成两个多小时,但几乎大半个圈内都收到消息了,地方网站和行业网站也都发布了新闻。

短短两小时之内周勀收到了几十条信息,各路人马发来的祝贺,恭喜,反正都是锦上添花的那类。

周勀没有一一回复,只挑了几个平日关系走得比较近的联络了一通。

下午荣邦内部高层会议,内容可想而知了,主要是围绕泸旸湖展开,因为竞拍价和自持面积超出了预期的计划,所有规划需要更改,融资方案与成本核算也要重新拟定。

接下来又是一场硬仗。

将近四小时会议,散会时外面天都已经黑了,但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给常安打了通电话,想告知需要晚点回去,可是对方却一直无人接听,周勀也没时间细想,把手机扔回桌上,但很快铃声再度响起来,他以为是常安的来电,可是绕过来一看,屏幕上跳着“星星”两个字。

周勀摁了下额头接通,“喂…”

“哥,我出院了。”

周勀顿了下,自己忙了大半天,倒没想起来问问周歆的情况,这会儿打了电话过来,他照例关心了几句。

“烧都退了?”

“嗯,退得差不多了。”

“那你这几天暂时别上班了,在家休息两天。”

“可是项目…”

“项目也不少你两天的功夫,再说星河没有其他人吗?”

“……”

被周勀吼了一通,周歆也没再多说,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大部分是周歆在问,周勀作答,内容主要涉及上午的竞拍和项目后期的打算。

那通电话大概持续了三四分钟,挂掉之后周勀便投入到工作中,回长河已经过了十一点,常安卧室门紧闭,他推了推,发现居然被她上了锁,这什么情况?周勀心里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没怎样,毕竟快凌晨了,他总不能把常安喊起来开门。

可往后接连两天都是这样,每晚周勀加完班回去,主卧的门都锁得死死的,而自己早晨出门去公司,屋里那位还没起,也就是说两人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小半周,周勀终于忍无可忍,抽了中午休息时间给常安打电话,那边照旧无人接听。

周勀已经感觉到她不大对劲,于是改为>“今晚我不加班,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不过这也是周勀意料之中的事,他也不急,灭了手机。

当天周勀推了应酬,刻意提前了半小时下班,原本出去吃饭的计划被他临时改了,想着常安一个人也总是点外卖,不如买了菜自己回家做,也好久没有吃顿家常菜了。

于是周勀刻意绕到超市买了食材,到长河差不多五点半。

开门,屋子里静悄悄。

“常安?”

“常安!”

找了一圈也没人,周勀把菜拎去厨房,又掏出手机给常安打电话。

这回她倒是接了。

周勀问:“在哪呢?”

常安:“在外面和同事吃饭。”

周勀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出来,“你什么意思,躲我?”

常安那边顿了顿,很平静的回:“没有,你想多了,只是刚好有个同事生日,叫我一起,我就过来了。”她语气自然,真的找不到一点破绽,可是周勀气得不行。

“中午给你发的>

“看到了。”

“那为什么突然出去吃饭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常安这头已经听出那边快要跳脚,但又怎样呢?

她微微收口气,“抱歉,我忘了。”

“忘了?”

“嗯,忘了,下次会提前跟你说的。”

“……”

周勀像被一下子钉在了那里。

这女人…他顺口气刚想出声,那头突然插进来一道男音,“小常,你电话打完没,轮到你喝了!”

“抱歉,我同事叫我了,先这样!”

周勀还没反应,那边已经只剩嘟嘟嘟的忙音。他还特意拿过手机看了眼,确定不是什么信号中断之类的缘故,也就是说,常安把他电话挂了。

一瞬间真是所有摁住的火都往脑门窜。

她想干什么?

她这什么意思?

周勀握着手机在屋里暴走,气得感觉肺都要炸裂,以前觉得周歆那种女人最可怕,嘴巴毒心眼坏,换着法儿地在他面前撩拨再怂恿,可遇到常安之后周勀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常安这种小白兔型,看着软绵绵的很好哄,可是冷不丁给你一爪子,挠得你血肉模糊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怄死了,周勀浑身不得劲,但在屋里转了几圈之后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再度拿起手机给常安发>“在哪儿吃饭,晚点我过去接你!”

“餐厅地址告诉我。”

“定位!”

“……”

“常安,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一连发了数条,可是那边死活没动静。

常安以前几乎不参加同事的饭局,她原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中午突然收到周勀微信,得知他晚上会准时下班,心里就没来由地排斥。

她不想见到他。

刚才电话中周勀有句话其实是说对了,她在躲他,而刚好同事群里有人吼着晚上过生日请吃饭,常安便主动凑上去随了一份。

下午三点她便从长河出门了。

餐厅定在就职的工作室附近,常安提前去商场挑了份礼物再打车过去,她虽不善与人交际,但待人接物上总能拿捏好分寸。

那天生日的是一位女同事,前段时间刚结婚,丈夫是她的初恋,两人从高中就在一起,一路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

常安跟这位同事的关系还算可以,虽然平时私交不多,但在她十分狭小的交际圈里她也算是朋友之一了。

当时这位同事举办婚礼的时候常安刚好在伦敦,就没有去参加,但是有看到其他同事在群里发的现场婚礼照片,很幸福的一对新人,结婚之后据说男方对女方也很好,经常会开车来工作室接她一起回去,两人还没有孩子,所以节假日也会结伴出游,到处走走逛逛,而这位女同事的朋友圈里全是她和丈夫的狗粮,在工作室里堪称“模范夫妻”。

那天晚饭前半段的气氛很好,都是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同事,且年纪都还算轻,聊天扯皮吹牛逼喝酒,自然气氛很HIGH。

后半段喝了一点酒,也不知谁问了一句:“小玉姐,你家那位今天怎么没有来陪你庆生?”

结果像是一针戳破了气球,喝得已经有些高的“寿星”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常安当时都吓坏了,这是什么情况?后来才知道罗小玉的新婚丈夫出轨了,那个别人眼中对她“千依百顺”爱了九年的男人,最后栽在一个小狐狸精手里。

后半程的气氛就开始变味,一桌子女的吐槽男人不忠,下半身本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要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我周围这种例子太多了,特别是三十岁之后事业有成的男人,基本是一撩一个准。”

“对对对,这类男人通常最吃香,女人都上杆子往上贴,小安,你可得注意!”

最后不知怎么就突然绕到了常安身上,常安愣了愣,她要注意什么?

旁边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同事接棒,“你先生上回我们也见过了,条件很好,这种特别要当心,就算他自己没贼胆,但保不齐外面那些女人来撩他啊,而且现在的狐狸精还特不要脸,为了上位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小安,你这性格可别吃亏。”

女同事像是在善意提醒,之后周遭又是一通议论。

怎么看周勀那类型都是成天在外面忙事业的精英人士,而常安这种成天窝家里的小绵羊怎么吃得住他。

要吃亏的!肯定被玩得死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常安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

其实有些话听上去刺耳,但并不是完全没道理,常安也懂,不过并没多说,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围住DISS的感觉。

一顿晚饭吃到靠十点才散场。

这世上并不缺悲惨的新闻,可是人都有个通病,即亲眼看着周围人痛苦挣扎自己也会跟着亢奋,特别是婚姻失败或者小三小四这种狗血事,可以当谈资,也可以当下酒菜,从安慰讲道理大煲心灵鸡汤最后落得互相拥抱取暖疗养。

大都市的成年人都孤独啊。

常安看着醉得七零八落的同事,自己倒反而清醒,结果清醒的代价就是被指派送罗小玉回去。

常安没辙,最后就沦落到扶着一个还在嚎啕大哭的女酒鬼站在冷风戚戚的马路边打车,可惜那个点正好夜间高峰期,一辆空车都没有。

七八分钟后常安都快冻僵了,直至一辆黑色POLO停到她面前。

“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常安一看,竟是之前那位“亮哥”,不觉有些犹豫。

车里的男人似乎也看出她的为难,笑了笑,“上车吧,只是同事之间送一趟而已,再说这个点不好打车,你打算一直扶着她在这里喝西北风。”

想想也是,不光冷,而且旁边这位“寿星”似乎压根就没有清醒的迹象。

犹豫片刻之后常安还是拉开车门先把罗小玉塞了进去。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要麻烦你送一趟!”

“别这么客气,毕竟都是同事,先说下你住哪里?”

“长河望墅。”

“那在城郊,先送罗小玉。”

常安也没多言,而旁边瘫坐的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哭个不停,“…我们高中就好上了,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还是异地恋……当初跟他来云凌打拼的时候他一无所有,我们穷到一度连租房子的钱都拿不出,可是没关系,有情饮水饱啊,我跟着他一起吃点苦又没关系……后来好不容易盼到他事业有了起色,父母同意了,终于买房结婚,别人都说我这是嫁给了爱情……从青涩年华到我眼角有了第一根鱼尾纹,十三年呐……啊,我陪了他十三年,现在他来告诉我那个小狐狸精居然怀了身孕?知道几个月了吗,下个月就是预产期……这他妈…什么狗屁爱情……”

车里哭声悲恸,伴随着女人的谩骂与憎怨。

算算时间,如果第三者下个月就是预产期,那就说明罗小玉的丈夫在跟她登记结婚前就已经和这女孩搞上。

呵……男人总是自私至极。

“……可是让我现在离婚根本不可能!凭什么?我在他身上耗费了十三年青春,他拿什么补偿我?一套房子还是一张存折?啊呸……我不稀罕,我就耗着,我耗死他们!”喋喋不休到咬牙切齿,感情的对抗最终都会演化为拉锯战,可是最后结果又能怎样呢?

常安看着旁边已经哭得快要背气的女人,妆都花了,眼线睫毛膏糊了一脸,狼狈得不像样。

常安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你以后可千万别沦落成她这样,但凡一段关系中还有点出路,别犹豫,别不舍,务必第一时间脱身出来,伤心伤身都可以,但姿态不能太难看。

常安就在女同事怨妇般的哭诉中忍到了她家门口,又下车把她扶上楼,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多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同事口中的“渣男”。

常安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把罗小玉安全送到家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而那扇门合上,里面便立即传来摔打声和哭叫声,女人撕骂,男人低吼,常安没兴趣听,逃似地进了电梯。

路上她在想,到底何为婚姻忠贞?

罗小玉和她丈夫都已经是十三年的感情,可是面对诱惑的时候还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转念又想到父亲和母亲,常望德半生立功名,可是在婚姻问题上他还是不可免俗地犯了原则性错误。

是否男人在感情里永远都是摇摆不定且虚伪自私?

“小安,12栋到了!”

常安侧身,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很晚了,路上回去开车小心!”她礼貌打完招呼便推开车门下去,结果还没走到院门口又听到同事喊,“等一下!”

常安回头,同事已经下车追了过来。

“你把包落我车上了。”

常安一愣,大概是受了罗小玉的刺激,有些魂不守舍。

“谢谢!”

“你看你又这么客气,走了,再见!”

“再见!”

两人又告了一遍别,这次常安没有直接转身离开,而是看着车子拐了一道弯倒出去,男同事离开之前又落窗朝她挥手,“快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好,路上注意安全!”

等车子启动之后常安才转身,重新闷着头往院子门口走,走了几步抬头,看到门口屋檐下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颀长,半曲着腿靠墙上。

常安微微收了一口气。

直到人走到面前周勀才把腿捋直,狠狠抽了一口烟。

“知道回来了?”话是阴阳怪气。

常安也懒得理,院门没锁,她吱呀一声直接推开,里面灯光要比外面亮,她面色如常地走进去,周勀丢了手里的烟头跟上,穿过院子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直至进了屋,常安脱了大衣换了鞋。

客厅里亮堂堂的灯光终于把两人都照得清清楚楚,一个神情情漠然,一个明显在按捺怒意。

最后还是周勀先打破僵局,问:“为什么不回我的>常安不吱声,丢了包又走去厨房。

周勀只得再跟上,看她倒了半杯温水喝掉。

“回答我的问题!”

常安靠着冰箱抬头,水杯还被她拽手里,就那么清清淡淡地反问:“你要我回答什么?”

“我联系了你一晚上。”

“嗯,那又如何,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在跟同事吃饭。”

“所以你觉得你半夜三更坐男同事的车回来还带着一身酒气很有理?”周勀眼神明显发沉,犹如窗外呼啸的寒风。

常安舔了下被温水湿润的嘴唇。

她突然又觉得好笑,数月之前那种情绪再渡浮上来。

“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你说什么?”

“你是觉得你终日不见人影甚至彻夜不归都是情有可原,所以要来管我难得出去跟同事吃顿饭?”

周勀一时愣了愣,他好像一下子听懂了什么,闹了半天情绪她是在责备自己最近忙于工作而疏忽她了吗?

“常安,最近公司事情确实很多,我承认我在家的时间少了,但是今天也挤时间提前下班了,是你…”

“对,是我,我承认今晚是我故意放你鸽子的,所以你大可责备我不识抬举没有在家乖乖等着你回来施舍安抚,但是这又如何!”

但凡常安牙尖嘴利的时候周勀都无计可施。

他抬手蹭了下额头,“好,今晚的事暂且不谈,你能不能说说最近我哪里得罪过你?”

“没有!”

“那为什么这段时间你总是在躲我?”

“有吗?”

“没有吗?”

像是两个呀呀学舌的孩子,常安望着他沉如深海的眼睛缓了一口气。

“抱歉,周勀,我不想跟你吵!”

周勀也叹气,他又何尝想吵?

“好,不吵,那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可谈。”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最近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常安顿了顿,她又想起刚才罗小玉在车上哭得歇斯底里的样子,于是微微收了口气,“好,既然你今天过来了,我不妨把话说清楚,周勀,我们还是各自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吧,不要背离当初的目的,这样对你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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