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之后,
站着的人,还有意识的人便寥寥无几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
委实是剑冢中灵剑多年以来汇聚的剑意,再加上只要插在山上的,便是极其珍贵的灵剑。
而这些练气期的弟子,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要知道,在过去,只有筑基期的修士,才有资格来到剑冢,拔出一把属于自己的灵剑。
保持清醒的人大多数是练气后期的内门弟子,他们之间彼此早就熟悉,而有人便注意到了这边竟然有一个外门弟子仍然清醒,这令不少人惊诧万分。
然而当他们仔细看清沈平的外貌之后,便不再关注了。
作为当事人,
沈平自然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也知道他们是为何看一眼,然后便继续前进。
他也不在意,
沈平早就过了意气风发的年纪,无论何事都要与人争个高下,分个对错。
他现在已经四十多了,看过的冷眼不知有多少。
甚至还暗暗高兴,
因为别人都误解了他,以为沈平是靠着时间慢慢磨出来灵气强度。
这样,
就不会有人去深究,
去试探沈平的秘密,
此时,
沈平落在队伍的末尾,
举步维艰。
他冥冥中有一股错觉,
面前似乎有一把锋锐的剑,笔直向他攻来,
额头频频示警,
眉毛不断跳动。
耳蜗嗡鸣,仿佛随时会爆炸。
然而沈平全然不管,他艰难地迈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也可能便是我那上上签卦语的预示,我绝对不能放弃!”
沈平为自己打气。
他的双眼死死钉在山脚下,近处的一把剑。
他的目标,便是拔出一把剑,哪怕是剑冢中最低级的灵剑,也是沈平千难万难获得的宝贝。
也许别人行走的比他快,比他容易轻松得多。
但沈平毫不在意,
他的对手,只有他自己。
后方不远处,
阴凉的小亭,
四四方方的八仙桌,
两位老者对坐共饮,目光却飘到山上不知哪个弟子的身上。
旁边恭敬站着一位白衣青年,这赫然便是主掌执事堂的陈师兄。
但令人诧异的是,陈师兄也是练气后期的弟子,却没有试图走入剑冢。
其中一位老者便是最开始介绍规则的那位长老,
另一个老人,如果沈平在这里便能认出,便是那在丹道方面极有成就的许长老,许长老门下有三个弟子与沈平有过接触,
杨娜,刘师兄,还有一个便是最初沈平还是杂役弟子时,曾经十分艳羡的王家掌柜的独子王德志。
许长老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表情凝滞。
“许长老不必紧张,依我所见,以你那徒弟的资质,绝对会获得一件灵剑的认可。”
“法长老抬举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虽然日日苦练,但进步实在有限。”许长老凝视着远方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
法长老拈起酒杯,一仰而尽,随后发出一阵畅快的吐气声,“如果雷火双灵根,也算是不成器的弟子,那就没有多少人是成器的了。”
许长老不答话,左手虚浮在空中,明明看不出发力的感觉,手中的茶杯却登时碎裂。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位魁梧的高个青年双手握住一把剑的剑柄,面目狰狞,许长老的脸似乎也随之扭曲起来。
法长老潇洒一笑,放下喝干的酒杯,一直在旁边侍奉的陈师兄便走上前,提起酒壶再斟满一杯。
高个青年夸张的肌肉高高隆起,汗液蒸腾,指关节紧绷成白色。
可以看出他已经拼尽了全力,
僵持了一会,
王德志的鼻孔中留下两行血迹,脑袋上青筋暴起。
突然,
他发出了一声嘶吼,
剑拔了出来!
那剑黑黝黝的毫无异状,却是沉重之极,三尺多长的一把剑,重量竟自不下七八十斤,比之战阵上最沉重的金刀大戟尤重数倍。
许长老站了起来!
王德志仰天长啸,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而且,他拔出剑所在的位置是在靠近顶端的位置。
许长老激动地说道:“成了!成了!那把剑是我提前告诉过他的,他竟然真的得到了剑灵的认主。”
他手舞足蹈,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长老形象。
然而,对桌的法长老还是安稳地坐着,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说道:
“许长老好眼光,七十年前,霞云镇发现了一块罕见的天外陨铁,七玄宗时任宗主是一位剑痴,击杀了数位金丹期修士,才得到这一块宝贝,又在器宗门前求了三天三夜,这才让那位上品炼器师别开一面,那块罕见的天外陨铁被他锻造了七七四十九天,这才炼出了这么一把剑,剑名霸王。”
许长老抚着颏下胡须,高兴道:“霸王剑自从那一任宗主死后,便一直插在剑冢的顶端,再没有人获得过剑灵的认可。我看他性情刚烈,这才萌生让他去试试的想法,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成了!”
“然而,世人却不知道,在铸出霸王剑后,那位上品炼器师又用剩余的陨铁还铸成了一把剑。”
法长老话锋一转,声音冷淡。
就在这时,
山巅,
无形的威压突然向下压来,宛如一只从太古洪荒走来的怪兽,让人心生恐惧。
比之前那一次剑意爆发,来得更加剧烈,更加凶猛。
一人手持长剑飘然而立,
那人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他的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来是那么落魄、憔悴,但他的神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潇洒,目光也亮得像是秋夜的寒星。
就在众人目眩神迷之时,
他忽然弯下腰,低低地咳嗽着,一线阳光照上他的头,就在这一夜间,他本来漆黑的头发,竟已被忧痛和感伤染白了双鬓。
“剑名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