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渐暗去,东边山头徐徐升起了一轮皎月,山下的风华城中灯火通明,望着脚下满地银华,沈梦秋脸色忽明忽暗,忽然,她徐徐走到了陈欢跟前,冷笑着问道:“我听人说,为了追求那个小妮子,你风雨无阻,每天散学之后,就跑到城中去买不离酥给她吃,是么?”
陈欢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旧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翻这些旧账,只好默不作声。
又听她继续说道,“不过,我听说,那小妮子却是给脸不要脸,对你的这些美意不屑一顾,是么?”
“不过,你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即便那个小妮子一次次拒绝你,你还是坚持不懈,每天就像个傻子一样,就那么站在栖凤居外,苦苦等候,就等着送不离酥给她吃,是么?”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说道:“对了!貌似也是为了买不离酥,你才在无意间碰上沈星云,继而学到了《太离剑法》,不过,也正是因此而落下课程,险些被你师父逐出蜀山,我说的没错吧?”
“另外,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妮子,你们才被回春真人盯上,才有了后续你把自己卖了的这一幕,我说的……都没错吧?”
听她一味地冷嘲热讽,陈欢尽管心里有气,却一直默然无语,苦苦忍受着。
见他一言不发,沈梦秋这一连串的千斤力气好似打在了棉花上,全无一点回响,她只气得吹鼻子瞪眼,甚至恨不得立刻就拔出宝剑,一剑砍了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木头人!
无奈之下,沈梦秋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同时改变战术,她强颜一笑,柔声劝慰道:
“情爱一物,人皆有之。其实,我完全能够理解你,毕竟,师姐我也曾经年轻过!只是,作为你的师姐,你的主人,有些事情,我却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听得这话,陈欢眉头一皱,不禁侧耳倾听起来……
只听她清了清胖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你爱上的是一个奇丑无比的丑八怪,那就不必担心她会红杏出墙,因为,除了你,没人会爱她;如果你爱上的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同样也不用担心她会乱搞关系,因为,她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可你若是爱上一个本不该爱的,比如魔鬼或者妖怪呢……你可能就要万劫不复!”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红颜当然不是祸水,可这红颜若是出身肮脏,那就是滔天大祸!我不想去谈论远古的英雄,也不愿去讲说上古的豪侠,毕竟,那些人物都离我们太过遥远,咱们就单说眼前的人物,‘剑圣’张孝良吧!”
她瞥眼看了看陈欢,沉声说道,“此人天赋异禀,剑术超群,年仅三十便领悟了剑道精义,掌握了太离精髓,可以说,他是近百年来,万剑门最为天才的人物,也是最有希望突破无极虚空的剑修者!然而,他却正邪不分,为情所困,爱上了天魔族的黑莲圣母,以致终身被囚禁于剑池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此,身败名裂,贻笑天下……”
听到这里,陈欢侧过头去,冷然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者,张孝良前辈终究也是你的师叔伯一辈,你又何必如此揪着他的过错不放?”
见他终于开口,沈梦秋大喜过望,冷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她仰望星空,朗声说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年纪轻轻,却有幸学到《太离剑》,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如今,我借张孝良的前车之鉴,就是想要给你一份告诫,劝你早早回头,莫要重蹈先人之覆辙,以免风华正茂,却也落了一个身败名裂,甚至万劫不复的下场!”
陈欢瞥了她一眼,全然不以为意,嘟哝着说道:“明月只不过出身七星教,她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听得这话,沈梦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点头说道:“你这话的确不错!这七星教中的人物,虽然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他们从来不滥杀无辜,更不会对平民百姓出手,因此,正道对其视而不见,天庭也往往避而不谈,正因为如此,七星教才能冠冕堂皇地立足于万盛山之上,千百年来,屹立不倒!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有消息称,你所钟爱的那个小妮子,她的师父就是七星教,位列七大护教尊者之一的天玑老人!”
陈欢眉头微皱,冷然说道:“那又如何?”
她淡然一笑,接着说道,“据传,此人修为高深,身份神秘,迄今为止,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不过,从她门下弟子所施展的手段,我们都可以管窥蠡测,对此人的出身和来历探知一二!仔细回想,看那小妮子所用的手法,似乎是天魔一脉的路数,而她师姐所使的招式,则应该是蓝魔一脉的功夫,如此看来,那这个天玑老人至少也是一位魔族耆老吧,否则,她又岂能深谙两派绝学,并且高居七星教长老之位?”
听得这话,陈欢心头不禁思绪万千,回想起那日,明月在对付孙天波时所使的绝技,还有抖手亮出牌子时,孙天波对她直呼‘郡主’,以及三拜九叩的模样,他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师姐……那师姐你的意思是,明月也可能是魔族中人?”
只见沈梦秋皱眉沉思,沉吟着说道:“至少,八九不离十了吧!”
说着,她瞬间来到陈欢跟前,玉手微动,伸手抬起他的的下巴,嫣然一笑,秋波频频地盯着他,娇声说道,“看来,你只是傻,并不笨嘛!”
面对这等娇颜,陈欢不禁脸色赤红,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慌忙侧过脸去,不敢再看……
这时,由于饥渴难耐,他的腹中却没出息地“咕噜噜”直叫了起来,这一下,他顿觉羞臊难当,双颊羞红,更是无颜再面对这位美丽女子,转身就告辞下山了。
见状,沈梦秋纵身跃起,身如飞燕,落在了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小子,你没吃午饭呀?!你该不会……在这里等那个小妮子,傻傻等了一整天吧?!”
一听这话,陈欢更是羞惭无地,搔了搔后脑勺,尴尬地否认道:“那……那怎么可能?!只有傻子才那么干,我才没那么傻呢!”说着,把镇妖剑扛在肩上,大咧咧地走了。
朦胧月色下,望着他那依稀远去的背影,沈梦秋心里有一种别样的不舍,她三五步追了上来,从怀里取出一块金黄色的酥嫩糕点来,笑眯眯地说道:“小子,快吃吧,这是天庭特产,名叫如意糕,很美味的哟!”
看见有东西吃,陈欢大喜过望,想也没想,一把抓在手里,张开大嘴就想要开吃……
正在这时,他瞥眼一看,却见沈梦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似热切期盼着他能够吃下这份如意糕,这一刻,他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不禁暗暗怀疑起来……
回想起沈梦秋刚刚虐待自己的一幕幕,陈欢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脸上一股股剧痛,耳边更是不断回荡起了她抛下的那些狠话……再看她双颊微红,面有笑意,显然是典型的笑里藏刀!
想到这些,陈欢心头巨震,立刻放下了这份到嘴边的美食。
见他犹犹豫豫,对到嘴的美食却踟蹰不定,沈梦秋眉头微皱,讶异地问道:“怎么?你……你不喜欢吗?”
陈欢看了看手中的糕点,又看了看她,赔笑道:“师姐你,一会儿对我拳打脚踢,一会儿又送吃送喝的……我还真的无法确定,你是不是在捉弄我!我只怕……你在这如意糕里下点什么毒药……那我……岂不是……岂不是……要死翘翘了么?!”
听得这话,沈梦秋险些被气得吐血,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却被陈欢当成了毒药!
暴怒之下,剑气吞吐,只见她衣裳飘飞,长发飞舞,玉手颤抖地指着陈欢的额头,愤而大骂道:“你……你竟然怀疑我在这如意糕里下毒?!!难道……在你眼中,我就这么阴毒,我就这么不堪么?”
见状,陈欢吓得面如土色,却还是颤声说道:“你……如此阴晴不定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药?!”
听得这话,她更是怒火中烧,凌空飞起一脚,只将陈欢踢入了路边的阴沟里,接着,一道宝蓝色的寒芒闪过,半空里升腾起刺骨的玄寒,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伴着低沉的龙吟,龙魂剑震鞘而出!
她手握长剑,一步步走了过去,怒视着晕头转向的陈欢,愤然说道,“我爹不疼我,我妈也不管我,可我舅舅疼我!这如意糕,就是他叫天庭的点心师专门给我制作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一款,亏我还万里迢迢地从昆仑山给你带来,你竟然说里面有毒?!”
“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个又瞎又聋,既不知好意,也不懂风情的傻子,我还是一剑杀了你算了!”
说着,沈梦秋挥剑直刺,剑尖紧紧顶在陈欢的喉咙上,可望着他那瑟瑟发抖,因为害怕、紧张而上下滑动的喉结,还有月色下那一双纤尘不染的目光,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们四目相对,凝望着彼此,画面就此定格!
最后,沈梦秋反手一剑,铿然一声,只把路旁的石头劈开,气呼呼地收回宝剑后,她猛烈地跺着脚,抓狂似的大骂道:“傻子!傻子!你这个大傻子!”
说着,沈梦秋一把夺过了陈欢手中的如意糕,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却见她脸色骤变,龇牙咧嘴,浑身颤抖,接着,她手捧着腹部,四肢僵直,只听她气息奄奄地说道:“有毒……这如意糕的确有毒!沈梦秋……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毒女子……你害我……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对我下毒……”
话音未落,她的娇躯便“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见状,陈欢吓得魂不附体,赶忙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去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却听沈梦秋“呀哈”一声尖叫,突然纵身一跃,又活生生站了起来,只见她张嘴吃了一大口如意糕,接着,一边冷笑,一边自嘲,质问他说:“小子,怎么样?看本小姐这表演还算入木三分吧?”
她顿了顿,慢慢悠悠地说道,“你看,就像你说的,这如意糕里被我加了剧毒,我如今正在服毒自尽,你的主人也快要死了……从今以后,你爱上魔鬼也好,爱上妖怪也罢,再也没人管你,再也没人折磨你,你获得自由了!”说完,她扭脸便走下了山。
此刻,陈欢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沈梦秋的一番好意,不禁又自责,又难过,忙不迭追了上去,一个劲地赔礼道歉。
望着他这副孙子模样,沈梦秋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怒气,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肩膀,正想抬手再揍他一顿,可一看到他那又红又肿的脸庞,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就冷然说道:“算了,还是下次再打吧,免得到时候再把你打成了内伤!”
听得这话,陈欢长长松了口气,咧嘴笑道:“多谢师姐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