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繁与琴酒从未赤手空拳地搏斗过。
琴酒人高马大,身高天生占优,信繁则更灵活敏捷,两人出手的狠辣程度又在伯仲之间,短短几个回合根本分不出胜负。
信繁卸了他的枪,就不想再打下去了。
他又不是猴,为什么要和琴酒打架给朗姆看笑话?
于是他找准机会错开一个身位,单方面宣告了这场搏斗的暂停。
琴酒还想动手,信繁却抢先一步开口道:“琴酒!等处理完朗姆的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朗姆笑了起来,“诸伏景光,你真的很会蛊惑人心。阿笠栗介的得力下属竟然会对你如此信任。
“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胸口还有黑暗男爵。而我只需要轻轻按下这个,世界就会陷入绝望之中。
“那时,阿笠栗介一定会满怀希望地启动诺亚方舟吧?他一定想不到诺亚方舟早就被我动了手脚,一旦他舍弃肉体,真正的炼狱才会降临。”
朗姆脸上泛起得逞的快意:“这才是我的计划,任何一环都不能出错。不过可惜啊,你应该是看不到我胜利的那一天了。”
信繁不见丝毫胆怯,他朗声问道:“朗姆,如果你的孩子还活着,你还要这么做吗?”
“哼。”朗姆冷笑,“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竟然还想用这种话让我心软?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的妻儿还活着,我也照样要让这个世界付出代价!”
“你终于说实话了,我都替你感觉辛苦。”信繁叹气,“让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根本不是妻儿的死亡,你只是唾弃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吧?因此你才要成为执掌一切的人,将组织和各国情报机构耍得团团转。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摧毁整个世界?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朗姆。”
隐藏在心底的欲望被人揭开,朗姆彻底卸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狰狞的表情:“我究竟是狂妄自大还是胸有成竹,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高举控制器,当着信繁的面狠狠按下。
刹那间,信繁感觉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像一道电流瞬间席卷全身各处。他忍不住捂着胸口蹲了下去,手掌死死攥紧胸前的衣料。
黑暗男爵已经启动了,想必病毒正在他体内肆虐吧?
内有不知结果的病毒,外有朗姆和琴酒虎视眈眈,情况还真是大不利于他!
信繁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铁青,他深深地皱眉,想要尽可能地与病毒抗争。可体内就像是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决斗一般,将他的血管、肾脏、神经搅得一片狼籍。
额头上逐渐有冷汗渗出,脸颊更是热得可怕,他逐渐颤抖着,甚至产生自己即将死亡的错觉。
赤井秀一你这个混蛋,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光荣牺牲了!
信繁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某人。
朗姆脸上的表情愈加猖狂,显然眼前这一幕他已经预想过很多遍了。
诸伏景光不过是从一开始就被他掌握的棋子,尽管中间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无所谓,反正最终他还是要按自己的想法走向既定的结局。
负伤挂彩的琴酒伫立在一旁,他不是没想过趁机给梅斯卡尔补上一枪,以报被他欺骗利用之仇。
只是朗姆此时的表现更让他心惊。
再联想到梅斯卡尔之前的话,琴酒也开始意识到世界末日可能真的要来临了。
疯子!组织这些人果然都是疯子!
也许是神明听到了信繁“虔诚的祈求”,在他就要坚持不住,决定在这里引爆炸弹时,变故陡生!!
“咻——”
经过消音器掩盖的枪声破空而来,一枚子弹准确有力地穿透了朗姆的胸膛——而他那时还正得意大笑着。
无所谓,死也无所谓。
该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就算他死,该报的仇也报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达成这样伟大的成就!
然而临咽气的时候,朗姆却惊诧地发现,信繁的脸上没有任何绝望或释然的表情,相反那是欣慰,因为同伴没有让他失望的欣慰!
终于来了……
信繁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知道自己快要昏厥了。
希望只是昏迷。
fbi?!
琴酒反应极快,在变故发生的瞬间,他已经先一步抓住了昏昏沉沉的梅斯卡尔。
组织可以失,梅斯卡尔必须死!
他不能让fbi救走这个胆敢利用他的叛徒!
之前被梅斯卡尔卸掉的枪落在不远处,琴酒一勾手,伯莱塔便重回他手中。
就算是黑暗男爵真的泄漏了,梅斯卡尔也要死在他前面!
“砰——”
又是一枪。
然而被鲜血染红的却是琴酒的胸膛。
他惊愕地顺着弹道看去——中层平台之上,赤井秀一那令人讨厌的墨绿色眼眸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明亮。
该死的赤井秀一!!!
琴酒此生最大的敌人就站在他面前,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生机的流逝。
琴酒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一生杀人无数,总算迎来了死在敌人枪下的结局。
这个结局不意外,只是来得有些早,有些让他不甘心。
应该早一点杀死梅斯卡尔的……
生命的最后一刻,琴酒满脑子都是悔恨。
如果能重来,他会在第一次见到梅斯卡尔时就送他去见上帝!
组织的控制室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冰冷的地板上躺着三个人,只有浅野信繁急促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赤井秀一望向对面——那是狙杀朗姆的狙击手的位置。
“做得很好,阿里亚恩。”赤井秀一夸赞道。
阿里亚恩呆呆地注视着自己手里的步枪,神情恍惚。
他刚才杀死了极有可能是他生身父亲的人……
不过他心中并无任何悔意,反而释然了许多。
他永远也不会承认朗姆是他和姐姐的父亲,那种人不配为父亲。
阿里亚恩抿唇道:“赤井先生,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的确如此。”赤井秀一平静地说,“带上浅野信繁,我们要尽快撤出这里。”
“是。”
阿里亚恩迅速收拾好心情,他走到信繁身边,从他身上找出引爆基地所有炸弹的控制器,然后背起信繁,跟随赤井秀一离开基地。
没人知道服用aptx-4869的浅野信繁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按照计划,赤井秀一会在意外发生后接替起引爆炸弹,摧毁控制中心的重任。
虽然中途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但好在结果是一样的。
离开爆炸范围后,赤井秀一立即命阿里亚恩引爆了炸弹。
顿时,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周围数十里的天空。
同时,赤井秀一收到各地的报告,那些黑暗男爵的投放点已经彻底与组织断开联系。笼罩在世界上空的阴影总算是散去了。
但是……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躺在汽车后座上的男人。
浅野信繁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他又能否从黑暗男爵和aptx-4869的相互作用中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最重要的,boss,他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
这场浩劫显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
信繁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清冽的空气、湿润的泥土、婉转的鸟鸣……
然而等他睁开眼却发现,原来这不是梦,这就是现实。
他正躺在山涧边的草丛中,身旁就是涓涓细流,头顶则罩着参天大树。阳光很难透过树荫洒下,不过周围却很亮堂。
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只是信繁却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胀,思维变得十分混乱,他甚至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来山里又是为了什么。
信繁看了看双手,发现小手白嫩嫩肉嘟嘟的——他应该变成小孩子了。
诶?等等。
为什么是变成?难道我之前不是小孩子吗?
信繁费力地从草坪上站起身,跃过湿滑的鹅卵石,走到了溪边。
他想通过溪水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然而可惜的是,水面的倒影十分模糊,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脸。
“沙沙沙——”
草丛里传来脚步声。
信繁立刻警觉地看了过去。
一个高挑的年轻人正向他走来——那人留着黑色的短发,下巴上有胡髭,眼型是漂亮的凤眼,灰蓝色的眼眸明亮之极,似乎拢着一整个天空。
那人身上干净清爽的气质更是让信繁心生好感,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你好,诸伏景光。”那人走到了信繁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欢迎来到我的诺亚方舟。”
诺亚方舟?
一个名字忽然浮现在信繁的脑海里,他下意识开口询问:“你是弘树吗?”
那人轻轻摇头,笑着对他说:“我是二十年后的你,所以叫我景光就好。
“我下面说的这些也许你还听不懂,但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并且按照我说的做。”
“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他专门强调道。
信繁点头:“嗯,我相信你。”
这种信任不知来源于何处,但信繁有种感觉,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眼前这个人让他做,他就会做。
自称是二十年后的他的诸伏景光徐徐说:“组织的控制中心已经被摧毁,但诺亚方舟的核心需要从内部破坏。boss已经开始诺亚方舟计划了,不管黑暗男爵是否成功,他们都要和一小部分人先成为ai,然后他们就能重新控制那些黑暗男爵的投放点,杀死不被选中的人。计划已经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正在登入。你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我要怎么做?”信繁严肃地问。
“首先你需要离开诺亚方舟,也就是从梦境中醒过来。”
信繁惊诧道:“这是梦?”
这怎么会是梦呢?明明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景光摇摇头:“这里的一切可能都是虚假的,但也可能真实存在,孰真孰假,究竟相信什么只能凭借你自己的判断。”
“我要怎么才能出去?”
“我也不知道。”景光歉意地说,“但我相信你能找到通往真实世界的道路。”
说完这句话,景光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淡薄,最终他消失在了空气中。
刚才还那么清晰真实的人,顷刻间竟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这个二十年后的他也是假的吗?
那他的话还可信吗?
景光的脸庞浮现在信繁的脑海中,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对,他应该相信他的,毕竟那是唯一一个告诉他该做什么的人。如果没有景光,他此时恐怕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是谁。
信繁决定先离开这片林子,出去找找离开的方法。
等他花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走出林子后,信繁才发现这不是林子,而是山林!
凭他这小短腿,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来的!
信繁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很轻很压抑的哭声。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信繁轻手轻脚地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很快他就在一丛灌木后面发现了蹲在那里痛哭的小男孩。
他实在是太小了,毛茸茸的金色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金毛。
“你……”信繁朝男孩儿伸手,结果却被人一把挥开。
“我都说过我是日本人了,你们还要怎样?!!”男孩转身,闭紧眼睛胡乱一通斥骂。
他的架势败得不错,只是语气充满了委屈。
果然还是小孩子嘛。
“那个,我只是想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对方不喜欢他触碰,信繁干脆退开了一些,礼貌地询问。
听到信繁的声音,男孩这才明白这不是之前欺负他的那些人。
他怯怯地睁开眼,与信繁对视:“居然问我这种问题,你和那些家伙一样,都觉得我是怪物,对吧?!”
“我为什么要把你当成怪物?”信繁莫名其妙道,“就因为你的肤色和发色吗?”
男孩儿的肤色和发色确实有些奇怪,明明是日本人的样子,却有着非洲人或者欧洲人的特征。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男孩儿的长相只能说明他的父母至少有一方是混血或者外国人。
“我……”男孩儿哑然,“他们都这么说。”
信繁笑了起来:“别人爱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孤陋寡闻是他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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