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战书？
这是什么东西？
林眠下意识要上前拿过来看看，却被傅铮揪着衣领抓了回来。
“在这里等我。”
傅铮让他留在阳台上，自己出去看看。
耗子是和猴子一起来的，就是在厕所里讲小话的那两个。
两个人被黄毛他们围在中间，却还是歪歪扭扭地站着，抖着脚，嘚嘚瑟瑟的样子。
傅铮走过去的时候，撞了一下后排的课桌。
桌脚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两个人被吓到，不自觉站直一些。
傅铮推开黄毛他们，走到两个人面前，目光冰冷，上下扫了他们一眼：“什么事？”
耗子举起手里的信封：“远哥让我们给你的，明天中午，学校后门，怂就别来。”
他把信封往傅铮身上一摔，还以为傅铮会伸手接住，可是傅铮抱着手，一动不动。
信封落在傅铮脚边，傅铮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耗子。
耗子梗着脖子道：“你自己没接住。”
傅铮朝他扬了扬下巴：“捡起来。”
“反正我们把东西送到了……”
耗子和猴子转身想走，却被黄毛他们挡住了去路。
众人齐声道：“捡起来啊。”
黄毛推了一下他们的肩膀：“我傅哥让你把东西捡起来，你没听见啊？有胆子来下战书，没胆子捡起来是吧？”
捡……捡就捡！
耗子弯腰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丢在桌上，然后推开人群，快步逃走。
傅铮看了一眼，转回头，拿起桌上的信封，朝林眠晃了晃。
林眠小跑上前，接过信封：“我来读！我来读！”
傅铮就知道，林眠想看这个东西。
林眠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科作业纸，众人都围在他身边。
林眠愣了一下：“这个字好像有点眼熟……”
“小眠，别磨蹭了，念一下。”
“噢。”林眠清了清嗓子，“‘敬告傅铮……’”
“这么狂？”所有人都震惊了，“一上来就‘警告傅哥’？”
“不是‘警告’，是‘敬告’，就是……”林眠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继续。”
“‘三中城中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做人不要太嚣张，小城高中要变天……’”
“我靠！”
听取“靠”声一片。
林眠脚趾抓地，差点把鞋底给抓烂。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周自远的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嘛！
太尴尬了！
林眠把战书塞给黄毛，转回头，手足无措地整理桌上的课本，把书本从那边搬到这边，再从这边搬到那边。
他好忙啊，他不念了。
黄毛看了几眼，也念不出口，直接把战书拍在桌上，让其他人自己看。
“约我们明天周六，带上家伙，在学校后门见。”
“打篮球打不过，要打架是吧？”
“打就打，怕他们啊？”
一听见“打架”两个字，林眠马上转过头：“不可以打架！”
“小眠你别管，我们去打，你就在外面等我们。”
“不可以！”林眠表情认真，“如果打架的话，你们会……”
众人齐声道：“会背处分，而且消除处分需要一年时间，我们现在已经高二了，如果高三消不掉，处分就会一辈子跟着我们。”
林眠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好了好了，你都说了几百遍了，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们就会有事的！”
“小眠，你咒我们是吧？”
“不是！”林眠有点着急，转过头，看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傅铮，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你给我说话！阻止他们！”
傅铮先看看林眠，再看看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眠和其他人同样认真地看着他。
——傅铮，你不会真的要打架吧？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傅哥，你不会真的要认怂吧？对方都打上门了，你现在认怂？
见他不说话，林眠直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傅铮抿了抿唇角，抬眼看他：“眠眠？”
正巧这时，外面有人喊：“林眠，有人找你！”
林眠回头看去，只见沈行舟抱着两本笔记本，站在门外，见他看过来，赶忙朝他挥了挥手。
“我回来再找你算账。”林眠松开傅铮，从他身上跨过去，出去找人。
傅铮靠在桌子边沿，目光跟着林眠离开。
林眠出去了，但其他人还在。
一行人仍旧认真地看着他。
“傅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趁现在小眠不在，打还是不打，你一句话。”
“不是，傅哥，你脸红个什么劲啊？小眠就这样一下，你脸红？”
“太热了。”傅铮扯了扯衣领，“打，但不能让眠眠知道。”
对方都上门挑衅了，不打就等于直接认怂了。
“傅哥好魄力！”
一群人欢呼，傅铮看了一眼教室门口的林眠，众人又赶紧收了声。
“嘘——不让小眠知道。”
“我家附近正好有个烂尾楼，里面挺多废弃钢筋的。”
“钢筋不太好吧？我还不想坐牢，拖把杆就差不多了。”
班级门口，沈行舟把笔记本递给林眠：“给，生物笔记。”
林眠接过本子：“谢谢学霸。”
沈行舟环顾四周，扯了一下林眠的衣袖，好像有话要跟他说。
“嗯？”林眠跟着沈行舟，来到走廊尽头。
沈行舟小声提醒他：“周自远最近可能要找傅铮的麻烦，你要小心一点。”
林眠点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会阻止他们的。”
“你要阻止他们？”沈行舟皱着眉头，欲言又止，“还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吧，万一你被卷进去……”
“没关系的。”林眠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让他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好吧。”沈行舟见劝不动他，便也只好放弃。
林眠又笑着问：“学霸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周自远是我同桌，他们说事情不会避开我，而且……”沈行舟顿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那封战书是我写的。”
“啊？”林眠震惊。
“他们说我字好看，非要让我写，我没办法，所以想来提醒你一下。”
难怪林眠看战书上的字有点眼熟。
原来是他写的。
沈行舟还是想劝劝他：“要不你还是别管了吧？好好学习就好了。”
林眠语气坚定：“不行，我会一边好好学习，一边阻止他们的。”他又朝沈行舟露出笑容：“不过还是谢谢你来提醒我，我会小心的。”
他可以理解沈行舟的想法。
沈行舟家里情况不好，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他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更没必要向林眠承认战书是他写的，反正也没有人会知道。
可他还是过来了，说明他把林眠当成了朋友。
林眠很感谢他，但是……
林眠回头看了一眼班里，黄毛他们正围在一起讨论，傅铮就靠在墙边，听他们说。
他转回头，认真说：“傅铮是我发小，我不可能明知道他要被处分，还不阻止他。”
沈行舟问：“那你要怎么阻止？”
“还不知道。”林眠想了想，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沈行舟，“学霸，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情？”
沈行舟问：“什么事？”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周自远。很重要的事情，傅铮和周自远其实没有深仇大恨，主要是有人在中间挑拨。如果把事情告诉周自远的话，解开误会的话，可能就不会打架了。”
“那你想怎么告诉他？写纸条还是把他喊出来？”
“写信吧？”林眠思索道，“我写一封信，麻烦你避开他的那些小弟，转交给他，因为我和他不熟，也没办法接近他，你是他同桌，只能麻烦你了。”
林眠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如果被发现了，你就把我供出来，说是我威胁你的，我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帮我送信的，可以吗？”
沈行舟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谢谢你，学霸！”林眠欢呼雀跃，“那我马上回去写！明天请你喝奶茶！”
正好现在是大课间，还有十多分钟才上课。
林眠拿出科作业纸，准备给周自远写信。
他本来想把自己在厕所里听见的话全部写上去的，却又担心周自远不相信。
他想写得简单一些，又担心周自远不当回事。
林眠撑着头，握着笔，在纸上划来划去。
“眠眠，你在写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傅铮的声音，林眠赶紧用手盖住。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傅铮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三个字——
周自远。
傅铮歪了歪脑袋，松了松手腕，把指节掰得咯咯作响，又问了一遍：“眠眠，你给周自远写什么？投降书？情书？”
“不是……”
傅铮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死死按在作业纸上的手给拿开。
林眠奋力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小声解释：“傅铮，我还不都是为了你？本来就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把误会解开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打架？不打架不行吗？”
傅铮看着作业纸上的内容，咬着牙道：“眠眠，本来不是非打不可的，但是你竟然给他写信，他现在非死不可了！我一定要弄死他！”
“啊？”
趁着林眠没反应过来，傅铮一把抢走他没写完的信，自己看看。
“还给我！”
林眠想抢回来，但是傅铮一把按住他的脑袋，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站起身来，把信纸举得高高的，继续看。
林眠从座位上爬起来，够不到信纸，就扒拉他的衣服：“傅铮，你还给我！”
两个人的吵闹，也引起了后排兄弟们的注意。
“小眠，干什么呢？”
“傅哥，什么东西啊？”
林眠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傅铮：“没什么！”
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给周自远写信，那一切就都完了。
傅铮一目十行，把信看完，然后揉成一团：“眠眠给我写的信，夸我帅。”
“咦——”众人鄙夷，“恶心吧啦的。”
林眠脸上保持微笑，实际上一挥手肘，使劲给了傅铮一下，咬着牙道：“傅铮，你讨厌死了。”
傅铮同样微笑面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林眠眠，我帮你，你还打我。”
“我也是在帮你，你还欺负我。”
“你那么喜欢周自远，干脆去找他做朋友好了。你们高中开始做朋友，到了七老八十，也算是发小了，跟我们差不多。”
“你才喜欢周自远，你全家都喜欢周自远，我明明就是为了你……”
两个人眼看着要掐起来。
正巧这时，上课铃响了，老师抱着课本和小蜜蜂走进来：“今天的内容有点多，我们提前十分钟上课。”
哀嚎一片，林眠和傅铮对视一眼，带起火花和闪电，然后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烦死了！
“刺啦”一声，林眠把自己的桌子往墙那边挪了挪。
两个人的桌子分开，中间划出一道天堑鸿沟。
傅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眠眠，你要跟我绝交？”
林眠不想跟他说话，从抽屉里拿出课本，重重地砸在桌上，开始听课。
傅铮神色严肃，转回头去，学着他的样子，也认真地看着老师。
后排安静得可怕，就连黄毛他们也看出了不对劲。
“不是，小眠和傅哥吵架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感觉喘不过气了，好像有人把附近的空气抽走了，我要憋死了……救命……”
忽然，林眠吸鼻子的声音传来，傅铮马上转头。
哭了？不……不会吧？
林眠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黑板上，但还是控制不住，眼眶慢慢变红。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没办法阻止？
他不要傅铮打架，不要傅铮被处分，不要傅铮去学挖掘机！
他不要！
傅铮手足无措，在抽屉疯狂翻找，想要找纸巾给林眠擦擦眼睛，可是只摸出一团乱七八糟的卷子。
他回过头，朝黄毛他们使了个眼色。
纸巾，快点！
一群人手忙脚乱，可最后找出来的，是更加乱糟糟的卷子。
他们哪有什么纸巾啊？
傅铮转回头，没有迟疑，拿起笔，给林眠写了纸条，放在他面前——
【眠眠，对不起】
林眠吸了吸鼻子，拿起笔，想要在后面写些什么，犹豫片刻，最后写道——
【不许打架！！！】
还是用红笔写的，画了三个感叹号。
傅铮看见他写的内容，只是沉默。
林眠继续写——
【让我试一次！】
【就一次！如果不行的话，你再去打架，我亲自给你放风！】
【我说话算话，反悔是小狗】
傅铮有些犹豫，林眠抬起头，眼眶通红，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见傅铮有所动摇，林眠想了想，又握着红笔，在纸上画了一个裂开的小心脏。
——他的心都碎了！
傅铮清了清嗓子，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
行吧行吧。
林眠指了指纸条，要他留下字据，傅铮拿起黑笔，龙飞凤舞地在林眠的“试一次”下面，写了一个“好”字。
林眠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傅铮从他手里拿过红笔，小心翼翼地把他碎掉的“小心心”从中间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