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舟。
林眠当然认识他。
从小学起,沈行舟就常年占据年级第一的宝座,上学期统一考试,他甚至甩开第二名整整五十分。
他经常在国旗下讲话,经常参加比赛获奖。他是学校的门面,是校长和老师寄予厚望的三好学生,还是学生们口口相传的学神。
再加上……
林眠前几天梦到过他,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现在……
沈行舟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被打?他和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林眠还没来得及多想,那个被他一把推开的男人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关你屁事,滚!”
林眠紧紧地闭着眼睛,明明很害怕,却还是紧紧地抱着沈行舟,不肯撒手:“我不滚,你快滚!我们已经报警了……”
没想到,男人一听见“报警”,马上暴怒。
“报警?我怕报警?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警察来了也拿我没办法。”
男人浑身酒气,光是站在原地,就摇摇晃晃的,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他提起手里的棍子,指着林眠脑袋:“还不滚?还不滚,老子连你一起打!”
男人高高地扬起棍子,带起风声。
林眠仍旧死死地抱着沈行舟,大声喊道:“傅铮!你还不来?傅铮傅铮傅铮……”
棍子即将落下的时候,沈行舟抱着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他往里边一推,和他调换了位置,用自己的后背去挡棍子。
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林眠被吓得“嘎”了一声。
他回过神,赶紧去看沈行舟:“你没事吧?”
沈行舟也愣了一下,随后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他:“没事。”
林眠抬起头,只见男人仍旧站在原地,举着棍子的手停在半空。
紧跟着,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林眠从地上爬起来,拽着沈行舟的胳膊,努力往后拖:“快躲开!”
下一秒,“咚”的一声,男人栽倒在他们面前。
要不是林眠把沈行舟给拖开,男人就要砸在沈行舟身上了。
男人倒下,夏天刺眼的阳光从巷子口照进来。
傅铮站在巷口,双手握着掉皮的拖把杆。
很显然,是他把男人打倒的。
林眠一看见他,就再也忍不住了,说话带上哭腔:“傅铮,你怎么这么慢啊?”
傅铮用拖把杆戳了男人两下,确认他晕过去了:“没找到武器。”他把男人踹到一边,朝林眠伸出手:“过来。”
“嗯……”林眠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把手交到傅铮手里,又回过头,朝沈行舟伸出另一只手,“来。”
两个人绕过趴在地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炸串店的老板也过来了。
看清巷子里的场景,他也被吓了一大跳。
“哎哟,你们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林眠伸出双手,闭上双眼:“那你把我抓走吧,是我打他的。”
傅铮一把按住他的手,把他护在自己身后:“是我打的。”
“是我!傅铮你比我更有机会,你高考比我高一分……”
两个人挤来挤去,争着抢着顶罪。
老板上前,把脸朝地的男人翻过来,试了一下他的呼吸。
老板回过头,看见林眠和傅铮傻里傻气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人没死。就这一棍子,打不死人的,他平时被要债的人打,可比这厉害多了。你们快走吧,我把他带回去,过一会儿就醒了。”
“啊?可是……”林眠有些迟疑。
“放心,他喝醉了,不会记得你们的。”
“那你怎么办?”
“我?他这人就是欺软怕硬,只敢欺负小孩。”
正巧这时,躺在地上的男人哼哼了两声,把一群人吓得连连后退。
沈行舟哑声道:“那就麻烦您了,我们先走了。”
老板朝他们摆摆手:“去吧去吧,有事我担着。”
沈行舟对林眠一行人解释道:“没事的,我和他经常这样,走吧。”
“那好吧。”林眠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生怕傅铮把男人给打死了,要进少管所。
小巷弯弯绕绕,一行人顺着来时的路出去。
沈行舟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截卷纸,递给林眠:“给你。”
林眠疑惑:“嗯?”
沈行舟指了指他的衣服。
林眠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白色T恤被污水弄脏了一大片。
肯定是刚才在巷子里打滚弄脏的。
“完了!”林眠扯了一段纸,手忙脚乱地擦拭,“完了完了完了,我会被我妈打死的!”
沈行舟小声道歉:“对不起。”
但是林眠没听见,挤到傅铮身边:“我能在你家洗衣服吗?要不在你房间躲躲也行?”
沈行舟又说了一声:“对不起,你方便去学校宿舍吗?我可以帮你洗。”
“不用啦,我自己洗也可以……”林眠回过头,看见沈行舟的衣袖也被污水浸湿了,“我帮你拿着书包,你也赶紧擦一下。”
沈行舟摇了摇头:“没关系,回宿舍洗干净就好了。”
林眠一脸单纯:“现在不是暑假吗?学校有开门吗?”
黄毛提醒他:“小眠,人家是实验班的。”
“噢噢。”林眠恍然大悟。
为了学校的升学率,实验班总是提早开学。
“那……”林眠试探地看了沈行舟一眼,“刚才那个人是……”
沈行舟却毫不在意,声音清冷:“是我爸。他听别人说,学校发了上个学期的奖学金,来找我要钱。”
“什么?”林眠睁圆眼睛,整个人气鼓鼓的,“他怎么能这样?老师都不管的吗?你要多少钱?”
“祝老师上学期就帮我申请了住宿,还帮我报了警,不过我没受伤,他被关了几天就出来了。祝老师还带我去办了一张新银行卡,学校发的钱都存在里面,他抢不走。这次是我出来买习题,才不小心被他抓住了。”
“噢。”林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黄毛问:“不对啊,学霸,你家不是新城区的第一批拆迁户吗?我妈整天跟我念叨,要是当年,我爷爷家再往左边挪一点儿,我们家也会拆迁了。”
沈行舟面不改色:“在赌桌上输光了。”
“啊……”一群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正巧这时,他们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重新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沈行舟朝他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们。你们刚才是想吃炸串吗?我请你们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林眠连忙拉住他,朝朋友们使了个眼色。
新城区的东西都很贵,巷子里的一串白果只要五毛,店里的要两块,更别提其他小吃店。
沈行舟有那样一个爸爸,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他们怎么好意思让他请吃饭?
朋友们也附和。
“就是,现在才十点多,我们也不饿。”
“我有点想吃学校门口的土豆粉,要不我们回学校去吃?”
“嗯,我也想吃土豆粉。”林眠点了点头,“而且我们正好送你回学校,总不能把你半路放下吧?”
见沈行舟犹豫,林眠又道:“再说了,你不是还要帮我洗衣服吗?不回学校怎么洗?你是不是不想帮我洗?”
听见他这样说,沈行舟才点了点头:“好。”他从书包夹层里摸出几个硬币:“前面就是公交车站。”
“我们不坐公交车。”林眠拉住他,“摩托车就停在前面。”
沈行舟有些惊讶。
高中生可以骑摩托车吗?
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林眠就已经拉着他,走进了一家摩托车维修店。
“老板,要一个头盔!不要绿色的,不要从最底下拿,最底下的不知道放了多久,塑料放久了都脆了。我们可是老手,八岁就开始骑摩托车。”
林眠踮着脚,朝店里张望,最后忍不住了,撩起短袖,走进去自己挑。
他拿了个红色的塑料头盔,左右拍拍,还算满意。
头盔原价十五块,林眠以上面有划痕为理由,砍掉两块,十三成交。
沈行舟付钱,林眠把头盔扣在他的脑袋上:“等会儿你就坐黄毛的车。”
黄毛拍着自己的胸脯:“学霸,你放心,我骑车很稳的。”
“而且他那个车很矮,要是有事,你直接把脚往地上一撑,马上就能停住,基本等于儿童碰碰车。”
“……”黄毛瘪了瘪嘴,“林眠,你能闭嘴吗?”
“不能。”
一行人来到停车的地方,林眠熟练地给自己扣上头盔,爬上傅铮的车后座。
临走时,林眠特意叮嘱黄毛:“你载着的可是全校的希望。”
黄毛拨弄了一下自己盖过眼睛的刘海:“知道了,你没看见我都把刘海撩起来了吗?这可是我们刘海一族对学霸的最高待遇。”
扎好头发,黄毛一拧油门,载着沈行舟,率先出发。
紧跟着,眼镜和胖子也出发了。
林眠坐在后座,拍拍傅铮的肩膀,又探出脑袋去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傅铮双手握着车把,回头看他,表情严肃。
林眠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怎么了?傅铮,你不高兴?”
傅铮不说话,林眠往后躲了躲,小心地戳戳他:“到底怎么了嘛?你不想吃土豆粉?那家店也有其他吃的,拌面?拌扁肉?我再请你喝可乐。”
傅铮刚刚就一直不说话,林眠还以为他是打人打累了,要休息一下。
没想到他是生气了。
傅铮看着他,好半晌,才开了口:“下次不许冲在最前面。”
“噢。”林眠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当时是看清楚了才冲上去的,而且你也在啊。”
“万一下次我不在……”不知道为什么,傅铮没有把话说完,便转回头去,拧动了油门。
摩托车忽然启动,林眠“嗷”的一嗓子,撞在傅铮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