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的脸被按在木台地板上,他心思电转,旋即放声大喝。
“陛下,若是你想杀了我,夺了我的军权,我杨定无话可说!”
“只是怕开了这个头,下一个死的就是杨奉、张济、董承!”
“你们三个且在一旁看着吧!”
果然,刚领了侯爵的杨奉、张济、董承三人,面色都有些变化,齐齐看向刘弋。
显然天子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若是说不过去,他们是不会和天子一起行动的,说不得,官军的队伍就彻底解散了。
而所谓的杨定不听命令自行其是,杀戮百姓毁坏农田,这些在他们看来压根就不是什么罪行。
若是按这个标准来给将领,而不是胡车儿那种底层军官士卒定罪,西凉军诸将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段煨都得砍头。
刘弋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便令杨定闭了嘴。
“北面的军队打的是杨字旗。”
杨定神色惊愕不已,哪怕被按到在台上,他还是勉力抬头看去。
果然,远方的军队打的是“杨”字旗,而不是“段”字旗。
这就说明,不是华阴城里的段煨率军来攻,而是他杨定的部队。
可分明自己没派人去通知杨伟,也还没到约定发兵接应的时间啊!
杨定跟留下来统帅军队的侄子杨伟是有约定的,如果过了某一时间,自己没有派人通知他安然无恙,那就说明一定是出了岔子,直接率军赶来就行。
而眼下的时间,却明显不对劲!
杨定的头脑一时混乱,他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然而求生的本能却让他奋力挣扎了起来。
“啪!”
胡车儿的大脚踩在杨定的脊背上,直接就给他压回了地面。
而台下的双方骑军却乱作一团,不过这种混乱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刘弋早就做好了准备,徐晃、太史慈、甘宁、皇甫郦四位中郎将率领骑军,把杨定的一千骑团团围住。
当杨定在台上受封的时候,远处出现了“杨”字旗,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泼天大的事,而且对己方很不妙。
杨定又被很快擒下,在被包围的情况下,这些骑兵很快就缴了械。
“陛下,不如给杨将军一个机会吧。”
不知是处于何种考虑,张济这时候站出来给杨定求情了。
“朕给过他机会。”刘弋拔出剑来,“不止一次。”
刘弋遥遥凝视着远处的杨伟所率军队,心中默默地估算着他安排的伏兵所在位置和行军速度。
“郑县战后,你们都跟朕盟誓过的——重铸汉室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刘弋的目光扫过张济,扫过董承,扫过杨奉,甚至还特意蹲下来和杨定对视。
杨定喉结滚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皇天后土在上,你们跟朕一起发了誓,就得遵守这份誓言,你们不辜负誓言,朕也不会辜负你们。”
刘弋的剑尖抵在了杨定的眼前,缓缓说道:“但是你违背了,知道自己哪里违背了吗?”
“我跟朱公讲过这些,没跟你们讲过,今日便再讲一遍。”
“重铸汉室荣光,汉室荣光是什么意思?昔日的大汉,那叫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朕要收拾大汉天下,不是要你们窝里斗,也不是要你们来刺王杀驾,懂吗?”
见众将还是有些茫然,刘弋继续说道。
“还不懂?那朕再多说两句。”
刘弋一手拄着新剑的剑柄,一手抻了抻肩上的旧貂裘。
“如今乱世,世道纷乱复杂、人心不安,所以朕才要举起‘兴复汉室’这面大旗,朕是扛旗人,你们是朕的同路人。
既然是同路人,那兴复汉室这件事,便是义不容辞之事,吾辈责任,称得上是任重道远。
可不管责任如何重大,路途如何遥远,只要坚持扛着走下去,总有真正兴复汉室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们不都是要上云台阁的?或许不叫云台阁,叫个凌云阁、凌烟阁什么的,但终归是要生前荣华富贵,死后青史留名的。
朕想,诸位若能立此大心,吾等聚众成行,那莹莹之光必点通天之亮,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势,以此翻天覆地、扭转乾坤并非奢望。”
刘弋凝视着野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杨定,沉声说道:“但现在看来,杨将军不是朕的同路人......杨将军不尊朝廷旨意,擅自攻打段煨,有没有想过段煨投了李傕该当如何?若是这般也就罢了,可偏偏朕给了你杨定封侯,想让你迷途知返,你却还要设下埋伏将朕这两千人一网打尽!”
杨定刚想争辩什么,却直接被胡车儿一脚踢在了嘴鼻上,鼻梁骨断了鲜血直流,牙齿也崩飞了几颗,登时便说不出话来。
“你们三个说说,杨定今日设局要行不轨之事,到底该不该杀?”
董承最先表态,他腆着将军肚说道:“臣以为该杀!”
“陷我等于死地,着实是该杀的。”杨奉亦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张济无话可说,最终咬牙说道:“该杀!”
杨定吐出几颗血淋淋的断齿,瓮声嚷道:“你们三个......”
刘弋却没在给他说话的机会。
径直一剑斩下,杨定人头落地,顿时没了声息。
刘弋目光四顾,诸将齐齐打了个哆嗦。
“朱公早就跟朕说了杨定狼心狗肺,非是可靠之人......你们不用担心,朱公早有安排,一旦出了差池,远处援兵不需要多少时候就能抵达。”
听了这话,几人的心里倒是安稳了许多,甚至还觉得,朱儁不愧是国家名将,真是思虑深远。
可他们哪知道,这本来就是刘弋安排好的。
果然,远处另一股官军的大队兵马开始出现在视野里,而在杨伟的部队后面,缩在华阴城里好几天的段煨竟然也大胆的开城追了出来!
眼见周围的局势暂时稳定,刘弋放下心来换个手提剑,另一只手则在身上毛色杂乱的旧貂裘上顺手擦了擦汗水。
一缕朝霞映在剑锋上闪过一阵寒芒,刘弋遥遥西望长安,朔风吹起了身上的旧貂裘。
依稀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杀个小校都怕的不行,可如今一剑挥下斩了杨定的人头,刘弋的内心却是半点波澜也无。
刘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我是何时走到了这一步的?
此情此景,杨定的人头还在脚下,一瞬的恍惚间,刘弋竟是想起一首诗来。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