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辰,南岸白马城头。
“你当真是天子派来的使者?”臧洪有些狐疑。
“太守,俺觉得这人是袁绍派来诈城,骗我们出去的!”
旁边校尉亦是拔刀相对,颇为凶神恶煞。
杨修连连摆手道:“诸位,我乃是门下省主事,弘农杨氏嫡子杨修,非是骗诸位,这次我是奉天子圣旨,特地前来救诸位出去的。”
“哼!“
那校尉冷哼了一声,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杨修所说的话。
“可有凭据?一张圣旨,俺们又没见过圣旨什么模样,如何就不是袁绍伪造的?”
臧洪看着帛书上的大印倒是信了几分,他早年在广陵郡任功曹的时候,是见过朝廷印玺模样的。
可毕竟事关全城军民的性命,臧洪也不得不谨慎,便有些犹豫。
要知道,在兖州这地界,不比关中,杨修想要刷脸可不好使了,没人认。
杨修看到臧洪的模样,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臧洪都不可能彻底相信他的,他索性指着远处的黄河,信誓旦旦地说道。
“子时三刻,便有船来接你们,成百艘船,袁绍是没有水军的,若是如此,你们总该信了吧?”
听了杨修这话,臧洪和旁边的校尉皆是愣住了。
黄河上渡船倒是不少,可是上百艘船,他们都没见识过。
见臧洪迟疑,杨修复又说道:“大不了,让百姓先出城,士卒最后出城,若真是袁绍诈你的城,断不会让百姓先出吧?总该是骗你士卒出去围杀了,城中自然失守,先让百姓出,反而减轻了城里的口粮负担。”
“这么说,天子陛下真的派你来接我们?“
臧洪看着杨修询问道。
“不敢欺瞒太守,天子陛下确实是派我来此通知!”杨修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得多少船只,才能把我们一城三千余人载到关中去?上百艘恐怕远远不够吧”
“不是关中。”
杨修更正道:“是先把你们轮流载到陆洲去,然后自有能泊人多的大船接力,分批送到河内郡西边,由河内郡进入中条山。”
“可那陆洲还在袁绍军手中。”
“晚上就是我们的了,袁绍军中能有多少可以夜战的精锐?以有心算无备,别说是陆洲,就算是北岸那粮仓,都一把火给他烧了。所以,还请太守做好转移民众的准备,船只紧俏,夜中又容易混乱,莫生出大乱来。”
“好,既然如此,我等便拭目以待!“
臧洪虽然有些不信,但沉思片刻,依旧开口说道。
听到臧洪的话,杨修微微颔首,然后,使者一行人在城中校尉的带领或者说监视之下,下城稍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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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就在颜良文丑带着袁绍军的士兵们朝着浮桥涌来的时候,南岸一名斥候慌忙地朝着袁绍的军帐冲了进来。
“怎么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袁绍听到斥候的禀告,连忙抬头看了一眼。
“启禀主公,敌人的派出了大船,已经击穿了我军派出的船阵,正往浮桥凿过来,那船...太吓人了!”
“混账东西,一会儿都守不住!”
心情烦躁的袁绍怒骂了一句,连忙披上甲胄,朝着外面赶了出去。
今晚的月色还算皎洁,马上要中秋了,清冷的月光洒落人间,袁绍感觉视野还算开阔。
“快传令下去,立刻派高览前去支援,绝不能让浮桥被摧毁!”
袁绍冲出了自己的军帐,大声地命令道。
袁绍军中,能夜战的精锐其实不多,已经被颜良文丑带走了一部分,如今能统兵的,只有张郃和高览了。
袁绍不担心白马城,白马城已经被他团团围住了,他只担心黄河浮桥的安危。
毕竟,如果黄河浮桥断了,他军中的粮食就有告罄的危险,势必会影响围城。
虽然黄河南岸他也可以从青州走陆路运粮过来,但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
于是,实在是关心则乱的袁绍,亲自跟着高览前去支援浮桥,把郭图留下来负责守卫南岸的大营安全。
黑夜中,带着撞角的特制冲船正在猛烈地撞击着黄河浮桥,前头的冲船上面都站满了手持长枪大盾的士兵,一旦有袁绍军试图爬船,便不断地推搡着这些的士兵,将他们从上面推下去。
“咚咚咚!”
一声声闷响不断地响起。
黄河上的浮桥不断地被撞击着。
漆黑的夜色里,黄河水面一片混沌,借着月亮和火把的光芒,袁绍只能看到黄河上有很多船,船上有很多的人影。
前面是一字排开的十几艘带撞角的冲船,后面则似乎是普通的小船。
令袁绍费解的是,小船上站满了士兵,数十艘船,每艘船按二三十人粗略估计,最少有上千人!
此时,袁绍也来不及思考用来破坏的冲船后,为什么要带运兵船了,他只能下令无差别的射击,意图阻止敌人水军对黄河浮桥的破坏。
要知道,这些浮桥其实都是他搜罗的两岸船只绑好、铺上木板搭建起来的,正是如此,本来就缺乏水军船只的袁绍,才没有能力在浮桥被毁坏后再次短时间内重建,因此,他必须阻止敌人。
“放箭,阻止他们!”
袁绍下达命令后,方才有时间开始思考。
他似乎猜到了敌人的意图。
若是撞断了浮桥,敌军占领北岸的支流河道得以登陆,从后面包抄淳于琼,那还了得?
随着袁绍一声令下,袁军士兵纷纷拉动弓弩,朝着前面影影绰绰的船只进行射击。
“咻咻咻......“
箭矢呼啸着,在黑夜中划出一条条弧线,朝着那些涂成黑色的船只呼啸而去。
“砰砰砰!“
一连串箭矢与木板的碰撞声在江面回荡,一艘黑色的木板船上,一个穿着红色“铠甲”的“将领”被箭矢击中了胸膛,顿时靠倒在了船舱上。
“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箭雨落下来,船上的士卒身上插满了箭矢。
可诡异的是,这些士卒竟然一动不动。
“娘咧,吓死我了。”
船舱里,透过小孔操控船桨的水手埋头划着船,听着外面噼里啪啦如同下雹子一般的箭矢声,颇有些心惊胆战。
“还好是稻草人,若是真人,怕是被射成刺猬了。”
“可不是嘛。”
黑夜中袁绍不顾一切射击的,其实是稻草人,只有前面保护严密的冲船,才是有真人士卒存在的,后面跟着的船只,全都是稻草人士兵。
而这些稻草人士兵的唯一目的,就是虚张声势,吸引袁绍手中可以夜战的兵力,都集中在浮桥附近,从而让官军有充足的时间救援白马城。
当然,白马城西面的包围虽然薄弱,却并非不存在。
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一步,震慑住南岸的袁绍军,为白马城的百姓打开一条生命通道。
但袁绍却不知道船上都是稻草人士兵,他只知道这些士兵有可能登陆,对他的部署造成威胁,于是,更多的箭矢被倾泻向了船只。
“噗通!噗通!“
随着不断有稻草人士兵被射下船只,袁绍感觉自己的“压力”陡然减轻了不少。
“冲过去!”
在浮桥当面,有两艘巨型的战舰被改成了冲船,正在缓慢地驶向了前方,上面有数量不少的官军士卒,在他们的前方,是密密麻麻的袁军将士,官军士卒的衣衫,有的早就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显然,他们也在密集的箭雨之下有所损伤。
接替来守卫浮桥的颜良文丑看到官军的巨型战舰正在朝着自己冲了过来,连忙催促自己麾下的士兵架船去阻拦巨舰。
可惜的是,颜良文丑手下的士兵虽然都是袁绍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但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官军的战舰,很快,官军的两艘巨型战舰便距离浮桥越来越近,最终重重地撞在了浮桥上面。
浮桥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差点就被碎成两截。
“杀了他们!”
在官军战舰上面的将士看到浮桥下面的袁绍军士兵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呐喊,提刀跳下战舰朝着袁绍军的士兵杀了过去。
后续的部队也有样学样,派出一部分兵力跳荡上桥,在不算宽阔的桥面上,于袁绍军纠缠了起来。
双方在浮桥上厮杀在了一起,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这样一来,在很难投入大规模兵力的浮桥上,双方便形成了一种对峙的状态,不过,他们谁都不甘心让步,于是,双方的僵持之间,都拼命朝着对方发起了进攻。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袁绍皱了皱眉头,说道:“传我的命令,继续去南岸大营调遣可以夜战的士卒前来增援!”
“诺!”
身边的将军抱拳应喝道。
“主公,你看,敌人船只的帆布已经有些变形破烂了!”
就在这时,副将忽然指着远处的帆布惊呼道。
“哦?是吗?“袁绍闻言抬起头望去。
袁绍转过头,朝着前面望去,发现河面上冲船后的那些小型船只依旧在不断地朝着这边挤过来,而袁绍军的箭雨对这些船只的帆布产生了作用。
果然,原先平整的帆布,渐渐地被射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变得凌乱了起来,有的甚至直接被射落了绳索,看得出,前方的帆布已经不堪使用了。
敌人的风帆破烂,难以加速顺流而下撞击,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证明自己的战术取得了成功。
“传令下去,继续射击!”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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