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还在细若无声地下着。
江琬缀在后头,听一名巡城甲士抱怨道:“这天儿也太冷了,冷成这样还不下雪,也不知道今年的雪什么时候来?”
他的一名同袍道:“怎么?你还盼下雪?不会是以为下雪了咱们就能休沐吧?”
“嘿,想什么好事呢!”又一人笑,“下雪了咱们也得踩着雪出来巡逻,人家都休了,咱们也没得休!”
甲士中就响起一声叹。
接着是接连几声叹,大家就有点要沉默的迹象。
这个时候忽又有一人道:“这几天保甲日日来街坊点名,上头还说叫咱们也多盯着点。”
“嗨,总是夜巡,就算有换班也累死个人,哪里还有力气盯街坊四邻做什么?”
“还是羽林军好啊,听说他们上头会发放一种生字符。这些小子真是运气好,受什么伤都不必再怕的。一道符下去,哎,立刻又生龙活虎了。”
“真的假的,有那么神?别是吹的吧?”
“谁知道呢,又不给咱们见见真章,真的假的都没咱们的份儿!”
“要说到街坊四邻,我家隔壁有个老头儿,年轻的时候读过点书,做过账房。如今年纪大了闲在家中无事,便每日看话本子,有时候还讲。嗐,惹得我家孩子都常常去听。”
有人就笑了:“好你个二随,有人帮你看孩子还不好?娃娃爱听就让去听个呗,怎么你这语气好像还不乐意?”
那人抱怨道:“问题是,孩子不仅爱听,孩子还学啊!前儿听了一部《古镜传》,说是有一异人,带着古镜斩妖除魔,布阵杀邪。”
一边说着,他一跺脚:“好家伙!回头这孩子就偷了他娘的铜镜,说是个宝贝。还悄悄追着我,说要跟我巡夜杀邪呢!我……”
他气死了:“老子提着脑袋干这巡夜的事,天天恨不得不要见邪怪呢,他倒好,还嘚瑟上了!”
后方的江琬倒捕捉到一个信息,心想:看来这话本子也不全是风花雪月,穷书生娶富千金嘛,原来如今的话本里,还有这种志怪传说。
但转念又想,这本来就是一个有神异的世界,流行志怪传说不也很正常么?
又想到这人说的孩子爱学话本中人行事,江琬脑海中有个念头就渐渐成型了。
一名巡夜甲士笑说:“小娃娃学话本中人行事,那不是寻常得很?”
另一人道:“我家左邻还有个书生,都是及冠的人了,却不肯娶妻,只照着话本中的丽人形象,画了一幅画像挂在家中,说那是自己的妻子呢!谁说也不听。”
“这是什么痴人?他家父母岂不愁死了?”
之前抱怨孩子的甲士倒笑起来:“那跟这个比起来,我家孩子倒还好,骂一骂还知道听呢。”
说着说着,甲士们又说起了各自的家小,也有提老娘老爹的,也有提兄弟姐妹的,总之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各家有各家的一股人间烟火气。
这些人,身穿甲衣,日夜巡游,看似威武神秘,可实际上他们也只是这天下百姓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员。
他们也是家中尊长的儿孙,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一样有生活的苦乐,有忧愁悲喜。
江琬再随意听了几句,望气术看到另一个方向有邪气一闪而过,便立刻改换方向,一纵身形往那边追去。
巡夜甲士们不乐意碰到邪怪,那正好,今夜她便帮他们将东市的邪怪再清一清咯。
江琬快速杀邪,这一夜共得了三十六个自由点,加上原先还剩余的一些,她如今自由点总数便又回到了五十二个。
虽然有了五十二个自由点,但这个夜晚她却基本上没有再签到。
之前来回签了好些轮,花去的自由点总数达到几百个,她也算是签了好大一批物资在系统空间中。
如今这些物资不说是全部够用了吧——问题是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就把应对此次灾难的物资全部都给准备完全。
江琬就决定,先再攒一些自由点,等自由点过百以后,看是要再兑换一个立方的芥子空间呢,还是仍然用来签到,那就到时候再说。
由于没有再签到,这夜她回去的时候正好刚过子时不久。
相比起从前总是拖到天快亮时才回程,这一次,江琬竟算是回得十分的早了。
回到秀园的学舍后,江琬也没有再折腾着画符或者打坐练功,而是又洗漱了一遍,就老老实实地躺到了床上。
许久没睡个囫囵觉了,再加上她之前也跟秦夙说过今夜要好好休息,江琬就决定,还是按照先前跟秦夙说过的来,今夜好好睡个整觉。
如此,她也不算欺骗秦夙了不是?
咳,这好歹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对象说的话,有些还是要听的。
一夜无话,细雨不知在何时停了。
鸡鸣第三遍时,天还未亮,整个国子监上下,却处处点起了灯火。
卯时到了,卯时三刻要去勤思台上早课,谁还敢不起床?
于是,整座玄明山都仿佛活动了起来。
秀园这边,早有仆从为小娘子们奉来了热水,并送到每个学舍前。
有些小娘子睡得迷迷瞪瞪,就会大加抱怨,怪送水的人来得太早。
有些小娘子性情急躁些,夜里原本就没怎么睡好,便会着急呼喊,问送水的怎么还不送到自己这边来。
当然也有客客气气来迎人的,也有平平淡淡接了水的……
总之各种姿态,一番热闹。
江琬醒得很快,她睡眠质量高,听得外界声响后,只将真气在体内稍稍一转,就立刻神思清明,倒不存在起床难的问题。
江琬不但起床快,梳洗快,她甚至还有功夫在打理好自己后,还优哉游哉地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个热腾腾的羊肉蒸饼,就着醴风玉泉水,一口一口吃掉。
别说,挺好吃。
这羊肉蒸饼是她在国子监膳堂签到得来的,其鲜、香、咸、美,甚至超越膳堂里头最顶级的那几个大师傅的手艺。
羊肉蒸饼吃完,外头响起庄梦婷的呼喊声:“琬娘,你好了吗?要不要一道去勤思台?”
江琬应一声,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醴风玉泉水,漱了漱口,再用真气鼓起一股细风,吹散羊肉香气。
接着轻轻一抬脚,瞬息间便变换身形,到了房门口。
她打开门的一瞬间,庄梦婷的一句“勤思台”,也才刚刚落下话音呢。
由此可见,江琬速度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