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被陆炳安排着在前院迎客,也就这半晌的功夫,陆绎所见前来恭贺的高官不断,贵重的礼物相继被送入府中。
他这才对陆炳之权势,他陆家的强盛有了直观的认识。
所谓烈火烹油,繁花似锦不过如此!
正当陆绎思绪万千之时,陆府的王管家引领着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走了过来。
吏部尚书李默打量眼前的陆绎片刻后,笑着问道“我听说你查抄咸宁侯府时,一番言语让仇鸾惊惧而死,可有此事?”
陆绎闻言不知其人身份,便瞥了王管家一眼,王管家见状连忙低声介绍了一番。
陆绎这才恍然,眼前的李默与他陆府倒是有些关系。
嘉靖十一年,陆炳参见武试,李默便是当时的考官,所以两人算得结了一份师生情了。
而据陆绎所知,真正让此人在史上留名的便是他与严嵩极不对付。
也就是在去年,李默推荐张臬为辽东巡抚,张臬不与严嵩一伙同流合污,因而被严嵩所忌恨。
严嵩遂向嘉靖皇帝进谗言诬奏李默“偏执用人”,遂使得李默被罢官。
而在“仇鸾案”一案后,朝局有所变动,嘉靖皇帝重新起复李默为吏部尚书,让他入直西苑,并赐御书褒以“忠好”二字,特许他骑马出入宫门。
李默一时风头无量。
陆绎得知了李默身份,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行礼,随即笑着说道“仇鸾的确是惊惧而死,不过他乃是因为自知罪恶深重,陛下龙威似海,他这才惊惧而亡,却非因我之故。”
李默闻言轻笑一声,徐徐说道“你倒是谦虚有礼,你父亲参加武试那会,年岁比你还大些,性子却极狂,没有你沉稳。”
陆绎闻言失笑道“这点我倒是觉得比不上家父,父亲那会本可走恩荫的路子,却依旧选择武试搏出身,我对此是十分佩服的。”
李默闻言默然片刻,随即徐徐说道“是呀!陆都督能得陛下器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少年时与陛下结下的情谊。”
“家父正在花厅会客,李大人要不移步花厅?”陆绎不由笑着道。
李默闻言笑着颔首,便在王管家的引领下径直向花厅而去。
陆绎望着李默远去的背影,想着此人最后被赵文华诬陷,最后死在狱中,也不由唏嘘摇头不止。
.........
“裕王到.......”
正当陆绎感慨之时,便听府门处传来拜见声,陆绎赶紧收敛心中的思绪,快步向府门而去。
陆绎行至府门,便见一个十五岁的白净少年在一个蓄着长须的青年美男子的陪同下径直向他走来。
“恭迎王爷!”
陆绎赶紧驱行几步,俯身行礼道。
裕王打量陆绎片刻,徐徐说道“你我年岁相近,本王身边倒是缺少能说话的同龄之人,日后有空可常来王府与本王讨教学问。”
陆绎闻言诧异的瞧了裕王一眼,对于他主动释放的善意,心中既疑惑又高兴。
毕竟为了避免陆府在隆庆朝家道中落,他早已寻思着如何让裕王能够信重他。
“是!”
陆绎收敛思绪赶紧应道。
裕王见状满意的颔首,随即指了指身旁的张居正,对陆绎笑道“这是本王的王府讲官张师傅。”
“张师傅是个极有学问的人,你日后若有疑惑,也可寻他的。”
陆绎闻言不由对张居正拱手一礼,笑道“早就听闻张修撰少有神童之名,今日一见,风姿不凡,果真名不虚传。”
张居正闻言轻笑一声,徐徐说道“比不得小陆大人,年纪轻轻便为国除了仇鸾这个祸害,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听着未来强势首辅的吹嘘赞扬,陆绎心中舒爽。
“这是给老夫人的寿礼,本王刚开府,能寻到的好东西不多,小陆大人不要介意才是。”裕王见张居正与陆绎相处不错,心中高兴,随即指了指身旁王府小厮手中捧着的锦盒对陆绎说道。
陆绎闻言正准备感谢几句,便听见一阵喧哗声,伴随着阵阵赞叹,由远及近。
景王在前,严世蕃在后,一行人向他们而来。
而引得众人赞叹的正是景王府小厮抬着的红珊瑚盆景。
此盆景乃是三层叠桃式盆,以铜胎掐丝珐琅制成,除了高大的珊瑚外还点缀着仙桃和正中的团寿字无不展示其华丽。
待陆绎等人向景王见过礼后,景王看向裕王笑道“今日皇兄没能入宫,倒是让你赶在我前面到了陆府。”
裕王闻言不由勾起心中的不甘与愤恨,但顾及到今日乃是范老夫人的寿辰,不想闹出是非来,便轻哼一声,没有言语,但却握紧了掩在袖中的拳头,这才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景王见裕王不敢与他争锋,心中顿感畅快,随即看向陆绎笑道“今日我之所以来迟了,乃是去置办这份红珊瑚了。”
“珊瑚乃是佛教七宝之一,我素闻老夫人信佛,想来这份寿礼是能够入老夫人的眼的。”
陆绎闻言笑道“王爷有心了!”
随即陆绎的目光在裕王与景王两人身上快速扫过。
这两人如今都十五岁,只是两位王爷的秉性却迥然不同。
在陆绎看来裕王谦和文弱,而景王则张扬,锋芒毕露。
“景王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这红珊瑚可不易得!”
景王身后的严世蕃指了指珊瑚盆景笑对众人道。
见众人看向他,严世蕃不由笑着解释道“诸位请看,这红珊瑚天然槎枒如古木,其色桃红,纯正润泽,枝干分布匀称,堪称上品。”
“我也算见多识广的,可也没见过这样的,可见景王是极为重视这次寿辰的。”
景王见严世蕃为他张目,心中欢喜,笑着对他微微颔首。
一旁的裕王闻言脸色不善,一则因为此次寿辰显然被景王出尽了风头,更是因为严世蕃的举动,或许暗示了严嵩对于储位的态度。
而如今的朝堂,哪怕裕王背后支持他的次辅徐阶也是斗不过严嵩的。
张居正冷眼旁观片刻,突然对严世蕃道“严阁老秉政中枢,素来不与诸位王爷亲近,便是为了有所避讳,不知今日严侍郎怎会与景王同行的?”
严世蕃闻言眯了眯眼,饶有深意的瞥了张居正一眼,徐徐说道“家父自然持身以正,他在无逸殿当值,我在一边伺候,后来家父便令我来陆府贺寿。”
“而恰好景王看望卢靖妃后出宫,我俩在半道上偶遇,这才同来贺寿的。”
“不知我如此解释,张修撰可还满意?”
严世蕃说到此处,脸色阴沉,语气已然不善。
张居正闻言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一声,随即拱手道“我也是为了严阁老的声誉着想,严侍郎想来不会怪罪在下的。”
严世蕃闻言轻哼一声。
景王待两人说完,不由瞥了眼裕王小厮手中的锦盒,眼中精光一闪,笑道:
“父皇是极为感念范老妇人的哺育之恩的,想来裕王兄也能体会父皇的心意,此次寿辰的寿礼恐怕也是精心准备过的,定然不再我之下。”
“不如将锦盒打开,让我们大家都开开眼见。”
裕王闻言脸色一白,那尊玉佛自然是不差的,但是杜康妃毕竟不受宠,她也给不了太贵重的东西。
而玉佛比起景王的珊瑚盆景实在是差了太多。
裕王瞥了眼景王得意的神情,心中暗恼道“他这是想让我在寿辰上丢脸,更甚者,我的寿礼比不上他的,是不是说我不能体会父皇的心意,不敬重范老夫人......”
裕王想到此处,愈发觉得景王阴险,他如今处境实在尴尬。
打开锦盒必然受辱,不打开也没有好的拒绝理由。
陆绎见状不由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这双王相争,的确是景王胜过裕王,但只有陆绎知道裕王才是最终的胜者。
谁让裕王活得长了,要知道,嘉靖皇帝一直不立太子,储位长期空悬,可景王在嘉靖四十四年,年仅29岁便早逝了。
最后作为嘉靖皇帝唯一的儿子,裕王顺利成章的继位了。
陆绎收敛复杂的思绪,见裕王左右为难,不由上前笑着说道“礼无轻重,来者是客,我祖母早就念叨两位王爷了。”
“还请两位王爷移步后院才是!”
经过陆绎的一番打岔,裕王显然大大松了口气,也不理会景王让他打开锦盒之事,看向陆绎笑着接话道“你所言极是,我是得去给老夫人拜寿了。”
一旁的张居正见陆绎替裕王解围,不由心中一动,暗自想道“陆绎此举是因为亲近裕王还是仅仅不想让人坏了范老夫人的寿辰了。”
“若是他有意亲近裕王,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毕竟比起老奸巨猾的陆炳而言,年仅十六岁的陆绎更容易说服一些。”
而一旁的景王见他的谋算落空了,不由微皱眉头,但心中依旧不敢,便准备继续言说寿礼一事。
正当景王准备再开口时,突然察觉到严世蕃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他一下,景王虽然有所疑惑,但是也明白这是严世蕃在劝阻他。
景王思忖片刻,便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陆绎见此事暂时平息了,不由轻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只是在心中暗自祈祷此次寿辰能够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