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
天色尚黑又没有月光,马场却点着灯笼,烛火随风飘动,不时传出几声哀嚎。
立着几个松松垮垮的身影,仔细去分辨,原来是丙字堂的几个人。
远远的就能听到秦知远的声音,他道:“今日休沐,但他们甲字堂的人休息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勤加练习。”
孙慈将头靠在柱子上,他闭着眼睛麻木地应和:“对。”
像是呓语一般。
程昭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借着微弱的烛火捧着书来看,秦知远上前一把将她手中的书抽了出来。
他恨铁不成钢:“程昭最会偷懒,这都几日了,连骑马都未学会!”
程昭尝试从秦知远手中将书拽回来,讪讪笑道:“我马术这么差只会拖大家后腿,我便不去了吧。”
拽,没将书册拽出来。
再拽,仍然没能拽出来,秦知远手劲还挺大,程昭放弃抵抗。
秦知远搡了程昭一把:“不行!你,上马。”
从那日之后,秦知远求不动小侯爷,便开始带着他们几个丙字堂的兄弟没日没夜的练。
一连数日,练得太狠了,程昭大腿内侧磨破结痂再磨破,双腿也摔得青紫,到现在还双腿酸软不断打颤。
看着秦知远坚定的表情,程昭起身走到马厩,她揉了揉自己常骑的那匹皮毛发亮的黑马。
马背有汗,腹腔起伏明显。
连马都觉得疲惫了,她道:“秦兄呀,我们就歇一日吧,你看我这小马都还在喘着粗气呢。”
孙慈也被折腾得不行,他赶忙道:“是呀知远,张弛有度说不定会有奇效。”
秦知远这个人偏偏在这件事上很轴,谁都劝不动,他严词拒绝:“不行!程昭每日都是用这个借口偷奸耍滑,我绝不姑息。”
程昭左手抓住缰绳,摇摇晃晃地踩上脚蹬,手脚并用爬上马,而后整个人贴在马上不敢乱动。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秦知远坐在椅子上指挥,“大腿夹紧,上身挺直,双手持缰,走呀!”
“好嘞。”程昭扬眉一笑,她甩了一下缰绳,黑马立刻奔腾出去,一溜烟地跑进黑暗中。
马蹄声哒哒。
秦知远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像模像样的。”
无人回答。
“程昭?程昭?”
声音飘散在空旷的马场中,无人回答。
黑马慢悠悠回来,马蹄抬起发出“咈哧咈哧”声,上面不见程昭的身影,秦知远从椅子上弹起来:“程昭呢?摔死了?”
孙慈:......
看程昭最后那个架势,她分明是早就会骑了,就等着今日找准时机逃跑,孙慈悔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
且说程昭,她确实早就掌握了些简单的御马之术,毕竟被摔了那么多次。
马儿跑起来,它的鬃毛扬起风的形状,猎猎作响,程昭没有犹豫策马直奔墙边。
程昭早与人约好了,她伸手,“陈兄拉我一把!”
墙头上的那人沉默了一瞬,黑暗中程昭看不清他的脸,程昭有些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衣摆,“陈兄?”
万一秦知远想明白追过来就麻烦了,她就真的逃不掉了。
黑暗中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程昭一怔,陈广孝的手居然这么好看吗?
程昭没有跟他客气,伸手搭上他微凉的指尖,那人轻轻用力,天旋地转间,程昭便被带上了墙头。
借着微弱的月光,程昭看清墙头上那个人,眉目如画,发如泼墨,怎么是谢小侯爷。
她一时语塞:“小侯爷,您怎么在这?”
谢管吟拧着眉,眼底青黑,眉间结着郁气:“你们日日在马场鬼哭狼嚎,谁能安然入睡?”
程昭一怔,小侯爷此时像一个幽怨的小猫,她不由得勾唇笑了起来。
为着经久耐穿,程昭总是穿青灰色的衣衫,她今日难得穿了件月白的锦袍,但极不合身,肩颈腰线处可见粗糙的针脚。
奇怪极了,谢管吟盯着她瞧了半天。
突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张俊脸瞬间染满薄粉色。
谢管吟没想到这程昭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明目张胆,他呼吸都急促起来,仿佛自己衣物接触到的每一块肌肤都开始发痒。
程昭身上是小侯爷的旧衣,程昭觉得御寒又保暖,便拿来穿了。
谢管吟又气又恼又羞,偏程昭还在无知无觉地笑着,她的唇在这月光和锦袍的衬托下更加嫣红,谢管吟一脚将程昭踢下墙头。
程昭在地上滚了几圈,迅速爬了起来。
她一脸莫名其妙,刚刚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又变脸了,还好她学骑马学会了怎么摔倒不痛。
谢管吟咬牙切齿道:“有辱斯文。”
程昭:?
虽然她确实不算儒雅正直,但若跟小侯爷比起来,她斯文有礼多了,程昭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您不也是嘛。”
谢管吟脸颊更烫:“你,闭嘴。”
“程兄,程兄......”是陈广孝的声音。
与程昭约好那人本就是陈广孝,约的就是卯时三刻,陈广孝来迟了片刻,程昭道:“陈兄,我在这。”
而后程昭转头向谢管吟道:“小侯爷你去哪?我们载你一程?”
陈广孝这才注意到挂在墙头上的谢管吟,他抖了一下。
谢管吟单臂撑着墙,轻巧地跳了下来,他不看程昭,对陈广孝道:“群芳阁。”
程昭对他冷淡的态度毫不在意,她笑道:“好巧,我和陈兄也去群芳阁。”
“你?你!”谢管吟回头看程昭。
程昭此时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她穿着他的衣服去逛青楼?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谢管吟仿佛要将程昭盯出一个窟窿:“你去青楼?”
群芳阁风流盛京,这楼里的莺莺花花引着不少公子王孙豪门巨贾为之折服,这些女子可不是单凭色貌,她们多是色艺双佳,技压群芳。
她们那些技艺礼乐可都不是凭空来的,是请了夫子来教,可名妓戏子都是下九流,略通些诗书的文人都珍惜名声不会来此处教书,但程昭对此并不在意。
只是陈广孝为人板正,可以称得上是儒家书生的典范,他会知道这个门路就有些奇怪。
但这对程昭来说是个好差事,她一贯不过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