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万剑成军

随着南客手中的魂木再放光明,先前被万剑出世震骇的稍显安静的兽潮再次狂暴起来。

兽潮深处那座庞大的身影,却依然稳定如山。

那是一只犍兽,传说中的犍兽。

之所以用传说二字,是因为在道藏的记载里,这种妖兽早在无数万年前,便被人类和魔族付出极大代价剿杀于净,也因为这种妖兽强大到了极点,已经成为了某种传说。

犍兽拥有聚星上阶的强大战斗力,虽然灵识未开,没有真正的智慧,不能完全等同于聚星上境的人类强者,但在它们生活的山林荒原里,绝对拥有与同等境界人类强者相等、甚至更强的杀伤力,因为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擅长远程攻击的妖兽。

犍兽的身躯庞大如山,体表天然覆盖着一层极为坚硬的盔甲,独角之锋可破坚石。

它最大的特点也是最令敌人恐惧不安的,是身后那根细长的、生满黑色毫毛的尾巴,当它蹲坐时,细长的尾巴在地面盘旋成堆,而当它遇着敌人或者猎物时,那根细长的尾巴便会竖起来,缠住头顶的独角,便会变成一道弦,它的身躯变成了一把巨弓。

这是很神奇的事情,但更难以理解的是,这把如山般的巨弓,所用的箭,竟是它尾巴上那些细微的毫毛。也不知道那些黑色毫毛究竟是何材质制成,在犍兽身上时柔软如绵,一旦被尾弓射出后,则变得坚硬如铁,其如电,根本避无可避

聚星上阶的境界战力,加上如此诡魅难防的攻击手段,在人类与魔族征服大6的过程里,不知道有多少强者被这种恐怖的妖兽杀死,犍兽的威名日渐远扬,以至于开始有人怀疑它的身体里是不是有独角兽的血脉。当然,这种猜想没有得到太多认可,大6的云山深渊里不知生活着多少只有一只角的妖兽,独角兽如此圣洁的神物,又怎么会留下如此嗜杀的子孙?

看着兽潮里那些缓缓直起庞大身躯、仿佛山峰显于地面的犍兽,陈长生握着魔帅旗剑的手有些冰凉。隔着数十里的距离,他仿佛也能够看到这只妖兽的眼睛,那是一双像米粒般小的眼珠,里面散着淡淡的幽光,显得格外恐怖。

这只是感觉,但他很确认这只妖兽能够看到自己的眼睛,不然怎么可能隔着这么远也能威胁到自己?

陈长生知道随后这只恐怖的妖兽便将向自己起源源不断的远程攻击,但在应对那些蕴藏着无穷威力的毫箭之前,他还要解决别的很多问题,比如神道前方隐隐响起的叽叽声,还有兽潮里响起的轰隆如雷的地裂声。

叽叽的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是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何其可怕,或者还会觉得有些可爱。

陈长生记得很清楚,在道藏四海卷里曾经记载过一种强大的妖兽,就是这样叫的。

那种妖兽叫做土狲,身体瘦小,毛色土黄,獠牙与颈部都极长,可以像人类一样站立,奔跑时则是四肢着地,奇快无比,而且它的爪牙无比锋利,可以说无坚不摧,性情极为嗜血残忍,最喜食人类,最可怕的是,这种妖兽极擅长潜地而行,近乎土遁一般神奇,行踪极难捕捉,哪怕是比它要强大很多的对手,往往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它偷袭得手,然后生生啃食而死,画面极为惨烈。

最让他警惕不安的,还是兽潮海洋里的那道雷声。

雷声是草原的地面在裂开,不是被剑意侵凌而裂,而是有一只力大无穷的妖兽正在翻开地面,愤怒地嘶吼着。

他看着兽潮里那道如山般的恐怖身影,知道那只妖兽,并没有完全站起来,而是在弯着腰寻找武器。武器可以是山,也可以是湿软的泥土下面那些坚硬的岩石,越大越重的岩石它用起来越是顺手。

这只妖兽叫做倒山獠,身高二十八丈,长吻盘角,拥有难以想象的蛮力,愤怒的时候,甚至可以推倒山峰,然后山丘为兵,以碎石为星,喷疾风如刀,悍勇无比,天机阁地兽榜第三

犍兽、土狲、倒山獠,都是有资格进入道藏的名字,都是极为强大恐怖的妖兽,已经成为传说,或者被人忘记,然而谁能想到,当大6早已被人类和魔族统治的今天,在周园这片草原里还有它们的身影。

周园的世界规则对人类的修行境界有强制性的要求,看起来却不影响这些妖兽,难怪数百年来,所有进入日不落草原的人类修行者或者魔族,都再也没有办法出去,只怕都已经成为这些恐怖妖兽的食物。

一道黑毫,自天边来,便让陈长生手里的魔帅旗剑险些脱手,陵墓近处的叽叽声与远方草原里的雷鸣声,进入他的耳中,让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只是瞬间,他便有了死亡到来的感觉。

先前这些高阶妖兽因为那道阴影的缘故,一直沉默,现在万剑凌空,南客飘舞于残雨之中,它们不再沉默,于是三道难以想象的强大气息,开始在陵墓前散,然后越来越狂暴。

陈长生只有通幽上境,哪怕万道残剑在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这三只聚星上阶的妖兽,无论境界还是实力,都有碾压性的忧势,他甚至连三只妖兽的威压都有些难以抵抗,该如何办?

此时回想起来,他们从草原边缘一路来到周陵,如果不是南客为了跟踪他们,用魂木命令那些妖兽不得进攻,或者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路上,至于南客为什么不让那些妖兽带路?他们有某种猜想。

“这些妖兽并不见得完全听你的话。”

陈长生看着天空里那道巨大的阴影,想象着阴影之后那只已经半步踏入神圣领域的传奇妖兽,沉默片刻后望向南客说道。

残雨从天空的碎云里落下,滴滴答答,南客闭着眼睛,黑在娇小的身躯后狂舞,魂木在她的身前悬浮着,越来越明亮,仿佛要变得透明一般,没有理会他的话,或者根本没有听到。

兽潮继续向陵墓席卷而来,刚刚被染成血红的近处草原,很快便被黑色的海洋再次覆盖。

那道阴森的叽叽声变得越来越微弱,这不代表着那只恐怖的土狲已然远离,相反,这意味着它正在准备起攻击

倒山獠在草原水泊里,终于找到了一条数丈长的石棱,站直了身躯,于是一座山丘出现在兽潮之中。

在黑色海洋的后方,那只犍兽沉默地注视着陵墓,米粒般的兽眼里散着幽光,落在陈长生的身上,它的细尾卷着头顶的独角,绷的极紧,至少数千根黑色的毫毛,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上面。

陈长生无法战胜这三只高阶妖兽,但他并无惧意,眼睛依然明亮,就像是陵墓四周空中的万道残剑里最亮的那个光点。

陵墓四周,寒风微作,万剑微鸣。

远处兽潮如海,大兽如山。

山海剑飞回他的身前,微微震动。

动静两不相宜,剑兽终将一战。

如果这些残剑自行其事,与兽潮相争,散兵游勇,大概很快便会纷纷坠落,就此殒灭。

但现在,他在这里。

万剑皆军,或为士卒,或为前锋,或为中阵,他是将军。

他该如何率领万剑打这一场仗?

他不知道。纵使他自幼通读道藏,把国教学院里珍藏的无数修行秘籍都背了下来,依然不可能学会万种剑法。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他该如何驭使这万道剑,让这些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他握着黄纸伞,感受着那道剑意传来的信息。

进入草原,来到周陵,剑池出世,所有的一切,都与那道剑意有关。

或者,那便是答案。

他感知到了那道剑意的傲然与沉稳。

傲然与沉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甚至隐隐抵触,基本上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把剑或者一个人的身上。

有些奇怪的是,陈长生却觉得这道剑意里傲然沉稳相杂的情形,自己很熟悉。不是对道藏倒背如流的那种熟悉,而是真正的熟悉,用眼睛看到过,用心灵感受过,甚至与之战斗过的熟悉。

很简单他便想明白了,这是离山的剑意,他曾经在那几名离山少年天才的身上感受过――关飞白骄傲自负以至冷漠,苟寒食沉稳温和于是可亲,梁半湖沉默寡言故而可信,七间三者皆具。

原来这道剑意来自离山,他望向手里的黄纸伞,沉默不语。

直至此时,他依然不知道这道剑意属于传奇的遮天名剑,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了。

即便是周独夫复生,也不可能用万种剑意驭使万道残剑施出万般剑法,他更不能,但他可以用这道来自离山的剑意驭使万道残剑使出离山的万般剑法,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他如何能够同时控制万道神识。

只需要解决一个问题,那么那个问题往往就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哪怕是最能异想天天的离宫玄学家,也不会认为有人能够做到把神识分成万道,尝试都没有任何必要,但陈长生想试一试。

他左手握住黄纸伞的伞柄,神识疾运,驭使着伞中的剑意向着陵墓四周的天空里散去,瞬间接触到了那些残剑,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些残剑里残留的剑意,那些剑意已然疲惫或者虚弱,有些剑意甚至淡的难以现。

他尊敬而坚定地请那些剑意暂时让位,交出控制权。

霸道如山海剑同意了。

矜持如斋剑同意了。

陵墓四周天空里的万道剑,都同意了。

(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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