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头半响不见老婆子动势,扭过头看去,就见自家婆家正呆呆地看着儿媳,神色变换,却是犹豫之相。
“李氏,你,你……”何老头气的太阳穴“突突”地直跳,两眼一瞪就撅了过去。
芸娘正被嫂子和娘的反应惊的全身怔住,僵僵地不知所措。此时见爹直直倒下,慌忙冲上前去,“爹,爹,你醒醒,醒醒啊!”
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将张氏惊得呆住了,貌似她就晚了一会话,怎么就这样了,今日要是这何老头真死了,她就是省下了钱她心里也过不去啊!
“老头子,你不要吓我啊,你快醒醒啊!”李氏这会终于反应过来,见自己老头子躺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就蒙了,“老头子,我错了,我错了,你醒醒了,醒醒啊!”
何老头被她二人摇晃了半响也没动静,李氏突然就转向儿媳,恶狠狠地扑上去,“我叫你抢,我叫你抢,我打死你个臭婆娘……”
无数恶毒的话语源源不断地从李氏口中出来,劈头盖脸地伴着巴掌拳头冲向那年轻媳妇,那媳妇显然也被何老头的样子吓懵了,竟是不知反抗,两手抱头任由李氏打骂。
“晦气!”
华服公子觉得自己运气很不好,不就犹豫那么一会吗?怎么这一家子就成这样了,这何老头死不死的他倒不是很在乎,可死到他面前就十分晦气,十分碍眼了。
“够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请大夫,真等着死呢?”
芸娘吓的收了声,李氏也停了手,却不忘喘着粗气将儿媳怀里的钱掏出来,装进了自己怀里,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
“我,我去请大夫。”林东阳这会也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往外跑去。
一时间,大厅里竟诡异地平静了。
好在何家也在县城里住着,请大夫还算方便,没一会,林东阳就将大夫请了回来。叶源和叶禄一路上也弄清了事情的发展经过,也跟着进了何家。
“叶兄,怎么是你,你和这家?”
冯郎君却是认识叶源,县城不大,叶源也算得是乡绅一个,他们虽没什么交集,在别人府上却是见过几次的。
叶源拱拱手,笑道:“何家芸娘,正是内弟的未婚妻。不知冯兄弟能不能卖个人情,放过芸娘。”
“可以自然是可以,”冯郎君毫不迟疑就答应了,“不过……”
“这个我懂,”叶源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会让冯兄弟为难的。”
“如此最好,”冯郎君点点头,“我刚才已经答应少收两千两,这会我也遵守承诺,只要八千两银子,这债就一笔勾销了。”
李氏见叶源进来,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拦在身上,可是要她出五千两银子,她还是万分地不舍,刚她发疯一般地打骂儿媳,却并不是真的怪她抢了银票,而是发泄心中的恐惧多一些。
五千两只有四千两是自家的,一千两是老头子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再加上还有赌场的三千两,她生生要背负四千两的债务,可要是将芸娘送出去,却只需要还一千两银子,这其中的差距让她一时迷了心窍,可没想到,竟然把自家老头子给气晕了,这要有个好歹,她这辈子也别想心安了。
看看正被大夫施针的丈夫,披头散发的儿媳,还有无声哭泣的女儿,想想躲债在外,不负责任的儿子,李氏心里冰凉冰凉的,罢了,给就给吧。
李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娘……”却是她那儿媳一声悲鸣,“不可啊……”
李氏没理会她,快步就到冯公子面前,将银票从怀里掏出来,“这是五千两,你数数吧。”
冯郎君自然不会自己亲自数钱了,他转手将钱给了跟班,跟班就刷刷地数起来,速度之快,让人惊叹,显然是摸的多了。他很快就将银票数完,朝冯郎君点点头。
叶源适时将另一沓银票递上,跟班也很快数完点了点头。
冯郎君见钱收齐了,这才从怀里掏出借据、压条,给叶源看过,“刺啦”一声撕了,就领着人走了。
“咳咳!”人刚走,何老头就醒过来了,一醒就喊着找闺女,“芸娘,芸娘。”
芸娘连忙握着老头的手,“爹,我在这呢,要债的走了,女儿没事了。”
“真的?”
“是真的,老头子。”李氏也上前握着丈夫的另一只手,何老头一看她却是将头扭向一边,却是不想看见她。
李氏顿时心如刀绞,两口气一辈子恩恩爱爱,没想到如今孙子都有了,却心里存了疙瘩了。
“她爹,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将钱都给了,都给了,你就原谅我一时糊涂吧。”李氏哀哀哭泣,“我自己养大的闺女,我不知道心疼啊,可我有什么办法啊,你要怪我,我就只能死给你看了。”
李氏着就朝门柱上撞去,屋里那么多人,自然是将她救下了。
何老头这才转过头来,“不怨你,都怨我没把孩子教好啊!大郎那个孽畜,等回来我打断他的腿,咳咳……”
“老头子,你别激动,”李氏顾不得哭了,忙上前去安慰何老头。“是亲家帮忙,将剩下的债还了,冯郎君这才走的。”
何老头自然是好一番感谢,承诺以后一定将钱还了,绝不会赖债云云。
“天啊,四千两,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吧。”何大郎的媳妇见事情已成定居,万念俱灰,嫁个丈夫不靠谱,欠下来这许多债自己却跑了,全然不顾爹娘和妻儿的死活,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啊。“爹,娘,你们做主把我休了吧,孩子我带回娘家养去。”
“你……”何老头本想对儿媳还心存怨气,此刻见她自愿被休还不忘抚养孩儿,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母亲了。
“不用还,不用还。”叶源连忙上前劝阻,开玩笑,他来是为救自己的内弟未婚妻的,可不是为了拆散人家家庭的。
“不行,你们有情有义,我也不能不知好歹,钱我是一定要还的,不过是须得慢慢还了。”何老头却十分固执,挣扎着坐起来,表示绝不能欠债不还。
这倒让叶源高看他几眼,养的儿子轻易就被引诱去赌博,还把自己亲妹子给压上,够混蛋的了,不想他爹竟还不是那不知好歹,不通情理的人。
叶源想了想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
何老头道:“你吧,我如今也没什么能受不住的了。”
叶源摸摸鼻子,道:“我想今日就将芸娘带走,还想让伯父你能签下一份身契。”
“什么?”何老头猛的直起身,不敢相信地看向叶源,他以为叶源是要指责他教子无方来着,却不想是要他卖女儿。
叶源无视何老头和众人不解的目光,道:“如此欠债我一分不要,也省得芸娘那天再被他哥哥给卖了。”
前半句何老头还想逞强一定会还钱,可听到后半句,他直接就泄了气,躺倒在床上。李氏张大的嘴也无声地合上了,她那儿媳却露出笑容,不提要归家的事了。张氏和林东阳反对的话也不出口了,何大郎能卖妹子一次,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卖第二次。
“拿纸笔来吧。”
好半响,何老头才有气无力地了这么一句话。
他那儿媳很快就将笔墨纸砚拿来,叶源在桌子上将契约写了,何老头签了名字、按了手印,将笔一丢,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芸娘,你去吧。”
“爹……”
芸娘扑到何老头身上痛苦失声,她没想到,她就要这么地离开这个家了,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短短几日,经历了这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终于崩溃地晕了过去。
何老头却不再心疼女儿,连声催促,让叶源等人快走,林东阳只得背起芸娘,张氏一旁扶着,将芸娘送到外面的车上。
叶源拱拱手,也告辞出来,却将一千两银票留在刚用过的砚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