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恩……”年轻马倌眼底的狂热,犹如点燃草场的熊熊火种,让梅良辰感到一丝心悸。
“马竿……不……”她想阻止他起身射箭的危险动作,想要告诉他,战场只有生和死,胜与败,没有侥幸和幸运之说……
她刚撑起身半趴在城头,却发现一支冷箭犹如破空的闪电,直射向专心杀敌的马竿。
“小心——”她的吼声被隆隆的兵马嘶喊声掩盖,一时间,她心胆俱裂,手足无力,想要撞开马竿躲避箭矢,却还是晚了一步……
“噗!”她仿佛能够听到箭头射穿血肉的闷响,清晰无比地响彻在感官之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马竿紧盯着穿透胸口的箭头,似是不相信,身子朝一旁轰然倒下。
“马竿——”梅良辰想要扑上去,可是脚底虚浮,未等到达他的身边,就跌坐在地上。
触手一片黏湿,呼吸里都带着浓浓的痛楚。“马竿——马竿——”她爬到马竿的身上,双手惶急无措地按着不断涌出血水的胸口,呼唤着他的名字。
“梅……梅恩……”马竿艰难地睁开眼……
“军医——军医——救救他——救救他——”她转头惶然大叫,可是城楼上的军医早就不知被调配到了哪里。
这时,马竿却朝她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梅恩……你会为我……骄傲的,是吗?”
“嗯……会的!我为你骄傲!”她的泪水比春江水流淌更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幕幕天高云淡,纵马驰骋的画面……
马竿笑了,他望着头顶的蓝天,温暖的阳光,嘴角朝上咧出大大的弧度……“我要去找……亲人……了……梅恩……好好活……梅……梅恩……你真是个……漂亮的……漂亮姑……姑娘……”说罢,等不及看梅良辰震惊错愕的面容,头颅一歪,气绝身亡……
马竿!
你就这么去了?
你还没来得及做大英雄,你还没有为我烤制来年的番薯……你还没有揪出我的秘密,就这么无情的走了!
马竿……
“啊——啊——”她倒卧在地上,嘶声哭喊……
她听铁骑军的军士说过,打仗前他们想什么的都有,有建功立业准备做英雄的,也有懦弱胆小号角一吹响就尿裤子的。但是,一旦亲临战争,看到自己的战友流血牺牲以后,所有人都会血红了眼睛,浑身充满杀气。这个时候,人活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尽一切可能消灭敌人,杀死每一个对手。平时所谓的仁慈之心、爱心在战争里早就不复存在了。
看到马竿阖上双目的那一刻,她也有杀人,毁灭一切的冲动。可是坐立良久,冷风拂过发热的头脑,她才赫然明白,几千年前,中国的孙子就曾讲过,兵者,凶器也。后又有尉缭子曰,武器,是杀人的凶器,战争,是暴力的行动,将帅,是掌握生杀的官吏,所以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它……
中国的古人想要用血的教训警示世人,一旦有战争,一切丑恶残忍的现象必将扩大化,恐怖、混乱,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用兵者,切忌轻易挑起战祸……
巴特尔登上城楼找到梅良辰的时候,她刚刚把马竿的尸体摆正放于城墙安稳一隅。
“梅恩。”看到她只是面色稍欠,巴特尔悬在喉咙里的心脏才渐渐回归原位。
梅良辰眸色淡淡的,不过难掩其中深刻的哀伤。她望着春江中犹如天神降临的健锐营奇兵扔下颗颗燃烧罐点燃船筏,停了片刻,才缓缓问道:“巴特尔老伯,你说没有战争的天下,会是什么样的呢?”
巴特尔的视线扫过她沉静的面容,停在马竿的尸体上,最后才转到城墙下被烧了后路乱作一团的霍家军。“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定理,不是人力能改变的。”
“咚——”霍家军的抛石机照着月城城门掷出最后一颗大石。
城墙之上又是阵地动山摇,巴特尔神思一凛,挺身挡于梅良辰的身前。“城破了!梅恩!”
是月城被攻破了,霍中廷还真是有本事的将领,临危不乱,竟指挥若定,撞开了月城门攻入北地城寻求一线生机……
“带我去找他!”梅良辰扶着城墙立起来。
巴特尔一脸震惊阻止道:“太危险了,不行!”
“带我去找霍中廷!在没有死更多的人之前,带我去找他,求你了,巴特尔老伯!”沦落到陌生的时空,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人在牵引着她走向既定的人生,她的肩上,承载了太多脱卸不去的责任,无论她如何回避,逃遁,都躲闪不去……
罢了。
如果她的微薄之力能让世间多一刻安宁,那她必定会竭尽全力实现这个奢望……
巴特尔拗不过她,正要带她跃下城墙趁乱寻找霍中廷,北地城中心的玄武楼却忽然回荡起尖锐的钟声……
远远的。
黑色战旗犹如遮蔽阳光的乌云,从天际滚滚而来。数不清的黑甲军士,驾驭着彪悍的战马,从北地城的三所城门直冲进内城,逼近城墙……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