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完全不搭理他,沙星末没了办法。
他总不能爬上去抢,毕竟这家伙还是要吃人的。
算了,下次不走前院了,在楼后面开个门吧。
他摇摇头,提着网袋往地下室去了。
走下阶梯,眼前是几条分叉的走廊,通往不同的实验区。在武器库的对面,有一个冻库,里面保存着急冻的野兽肉,还有一些特殊样本。
沙星末把狐狸吊在冻库旁的小房间里,抽出小刀,隔着粗网刺进了狐狸的心脏位置。
杀死一个变异体,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毁掉心脏。狐狸在他手上挣扎了两下,脑袋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鲜血顺着网低落,积蓄在地上的小盆子里。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干净的钢碗,从盆里舀出一小勺血。
在这个废岛上,水源比食物还稀缺。污染土留不住地下水,最近几天又没有下雨,中部的山丘里,小溪是干涸的。
除了必要的时候,沙星末都尽量饮用新鲜的兽血。
他把碗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咽下。兽血里含有K病毒,还有其他细菌,不过对他毫无影响。
至少比喝海水好。
他把空碗放在一边,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和嘴,静静地等待兽血放干。
手腕上又传来“滴”的一声,终端上收到了邮件。血也放得差不多了,他砍下两条狐狸腿,又处理好剩下的部分,把肉放进了冻库。
今天他不准备吃肉,压缩粮还能管一段时间。他提着兽腿走出地下室时,拾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拿去。”
沙星末刚把狐狸腿丢下,拾一就扑了上来,叼着肉跑没影了。他往二楼的休息室去,院里子传来动静,藤条在噼啪撞动着什么。
想到那房间里面现在都是玻璃渣,沙星末有些头疼。
另一间房好像还有个折叠床可以用,要不然就搬了吧。他推门而入,藤条的撞动声戛然而止。
休息室里爬满了藤蔓,床上的玻璃渣被推下去大半,遮住了那块被腐蚀的地坑。
“......你又在做什么?”
小怪物安静乖巧地挂在各处,铺在桌上,白花闭合着躺在终端旁,跟歪倒的台灯并排蹲在一起。
该不会是想帮他收拾房间吧。沙星末叹了口气:“别捣鼓了,今天我要换个地方睡。”
他打开终端,开始。白花偷偷张开一个缝,收起尖刺的花蕊探了出来。
沙星末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用余光观察花的反应。
A001的报告里提到过,这朵白花是食人树冠上的“花王”,但没有提过,这朵花具有意识。
根据这两天的观察来看,这朵花不只是花王,还可能是树的“脑袋”,沙星末一直很好奇,它是怎么感知四周环境,又是怎么听懂人话的。
毕竟这花看上去没有眼睛耳朵,如果仅仅靠触觉或嗅觉,会做到如此精确吗?
大部分的变异体,其感知方式都处于物理范围内。尽管现在有技术可以探测到“精神体”这种东西,不过还没有研究员对其进行系统的研究阐释。
所以“类人的精神体”究竟指的什么?
屏幕上显示着“石月”二字,是总领的名字。
[我找到了A001的原始报告,也和云唐交涉过了,实验体现在起正式由你接手。]
[纪丘的事,暂时定性为意外,此邮件阅后即删,请把内容记在你的大脑里。]
[沙先生,如果你还想找回“博士”这个头衔,请保持低调,别再惹麻烦。我不能次次都帮到你。]
他用五分钟时间就看完了原始报告,点击了删除,又把今天在岛上遇到其他人的事简述了一下,回复了过去。
打字的时候,那根两指粗的花蕊就搭在他的左手旁,花药囊好像比昨天更大了。
沙星末盯着那根花蕊发呆。这份“原始报告”其实没有多少新内容,只是比那本册子更详细一点。
其中有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A001变异体发现于南西原沼泽,其形成条件苛刻,推测是人为促成,非自然变异。]
食人树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证据表明其真实存在过。
也就是说,极可能是有人照着传说中“食人树”的样貌,把它“培育”了出来。
而这个过程里,还使用了人类作为“材料”。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花蕊缓缓往回拖,收进花瓣里,留下一道水痕。花骨朵焉趴趴地瘪了下去,像漏气了似的。
很消极的反应,看上去有些可怜。
沙星末伸出手,捻了捻到花瓣边缘的小触须。
污染体不会保留变异前的记忆。它们一旦变异,就成了新的生物。
但凡事皆有可能。如果小怪物还记得以前的事,那应该不会很好受。
“换个话题吧。”他语气轻松道,“你什么时候把枪还给我?”
花瓣里喷出一小股气,辛辣味扑鼻而来。整个花骨朵又圆滚了起来。粗壮的藤蔓往窗外缩,白花顺着来路往回游去。
这是耍脾气了?
沙星末忍着笑,捂着鼻子等气味散去。
其实那两把枪杀不死这棵树。按照报告上所说的自愈能力,它若是真的被击中,修养一会儿就能康复。
哪怕调到最高档,也只是炸断它几根枝条。
不过,小怪物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
以为这把枪能用来威胁它,所以就抢走。但抢走后,还是讨好地来接触他。
真是奇怪的个性。
小怪物虽然气走了,“手”却还都挂在屋子里。上面点缀着的小红花一张一合的,露出中间的软刺。
沙星末收拾了一会儿房间,把重要物品都放进了背包里,包括一些工具,还有那根骨环。
他在隔壁的柜子里找到折叠床,又把床垫搬了过去。这是他刚上岛时带来的,一直没能用上。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得以休息。藤蔓没有再爬过来,他把床搬到窗边,换上睡衣,坐在床脚处。
手里捧着那根骨环做的囚刺,他拿着一小块磨刀石,打磨针尖。
囚刺内圈的合金针极其锋利,但也很细。它们用特殊材料制成,性质稳定,扎进血肉后,不会轻易和皮肉长在一起,也不会生锈。
没有切割机,这些刺是弄不断的。沙星末用磨刀石在环中间擦磨,只是为了让它不要那么容易扎手。
他一边磨刺,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树,那股淡甜的草木香再次浮起,笼罩着整个基地。
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才回信过来。
有点犯困了。
十三个月前,他被丢在这座岛上,左腿的疼痛日夜向他施加着折磨。
冬天,他差点冻死在基地里。好在总领派来了一队人,恢复了风力电厂,又建了备用发电机,才让地下室的暖气得以运作。
这些都无所谓,但失眠却逼得他差点发疯。
而现在,沙星末躺在床上,草木的香气如安神的秘药,哄着他陷入沉眠。
他忘记了失眠的滋味,也忘记了给伤口上药。
小怪物的藤蔓从隔壁收回,月光下,它的树干闪着银色光晕。
因为消化了大量新鲜的人肉,树皮在短短一天内,变得光滑柔亮,连褶皱都少了许多,像裸露的动物皮肤。
白花在树冠上不安分地扭动。雄蕊的花药囊已经按耐不住了,再不授粉,这些宝贵的小孢子就要浪费了。
它可不想随便洒在这毫无生机的污染土上。
它攀上二楼的窗户,那个人类已经睡着了,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
尤其是那条腿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血的香味,和其他任何生物都不一样。
很美味的食物,但它舍不得吃。
它搭在窗檐上,菱形的花瓣完全张开,边缘上,毛茸茸的触须摆动着,贪婪地吸入空气中的分子。
藤蔓静悄悄地挂满整个房间,暗红色的小花攀上床头,落在人类精致的小鼻尖上。
鲜活的、温暖的呼吸。
它默默等待,直到天色渐亮,人类差不多快醒来,它才覆上前去。
悄悄掀开薄薄的被单,巨大的、肉肉的花瓣扣住了床上的人类,花蕊缠上他的膝盖。
好可爱的人类,好想要。
它舔舐着人类的伤口,授粉的冲动从未有过的强烈。
好喜欢,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