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星末逐字逐句,好不容易慢吞吞地写完了邮件,点击了发送。
算起来,总领已经很多天没有回信了。
他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帝国那边真的发生变故,可能会有军队来找他。到时候,他和小怪物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基地和发电厂都埋了一些探测器,如果有人经过,他都能及时察觉。但这毕竟有滞后性,尤其是发电厂,若真的有人捣乱,等他赶到的时候,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净土种子不需要恒温培育,但他的冷冻库可是需要用电的。
况且冬天快到了,若没有暖气,他大概会冻死。
沙星末思来想去,决定接下来几天多做点武器弹药,顺便把基地的备用发电机扩容一下。
他站在窗前远眺,估算着生化弹药的作用半径,余光不经意地瞥到食人树的一角。
小怪物的藤蔓在月光下闪着光,藤尖竟然在滴水。
一滴一滴的透明液体就这么落到土里,像下着小雨。
那整颗树冠,比刚才塌得更厉害了,大白花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甚至有些发灰。
他突然联想到A001号档案上提到的一个名词——假死期。
可它刚吃了两个人,怎么会进入假死期?
仅仅是因为情绪低落吗?
“一号,”沙星末趴在窗檐喊它,“过来。”
小怪物没有动静,连起伏都没有,真的像“死”了一样。
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沙星末有些担忧。
他冲进地下室,在实验室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工具包,又往里面装了几个试剂瓶,回到院子里。
他要给小怪物做个简单的“体检”。
院子里的土已经被重新犁了一遍,无论是血还是花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一道道胡乱钻出的树根。
连树根也开始发灰发黑。
树冠下的那片土已经成了混着水的泥坑,沙星末一脚踏过去,脚掌就陷进去了一半。
他伏低身子稳了稳重心,尽量踩在树根上,摸到了树干底下。
“一号!”
小怪物没反应。
“宝贝?”
树冠微微颤动了一下,落下几滴黏液。
“宝贝,下来。”
大白花在树冠上扭了扭,还是没有下来。
沙星末见它没动作,便蹲身打开工具箱,取出一个小瓶子,开始采集土里的黏液。
他把土捻在鼻尖闻了闻,是一股苦涩的草本味,和之前的香味完全不同。
啪叽,一大滴黏液滴到了沙星末的肩窝处,刺激得他往后一缩,坐到了凸起的树枝上。
头顶的几根小藤蔓突然延长,垂到他脸前。
“别。”他扭开头,避开小藤蔓的触碰。
刚刚才受了那么一遭刺激,他对带着黏液的藤蔓很警惕。
小藤蔓在他眼前蜷了蜷,又往上缩了回去。
啪叽,更大的一团黏液滴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沙星末抬起手背,轻嗅一下。
好苦,是一种又咸又苦的味道,连带着他的泪腺快都被感染了。
有点难受。
他放下手中的采集瓶,一只腿盘起,背靠树干仰头望去。
大白花隐藏在密集的枝干之间,悄悄探出一个花瓣尖,毛茸茸的小触须对着下面的人类微微张合。
“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身后的树干似乎抽动了一下。
“我没有讨厌你。”他叹道,“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眼眸下垂,睫毛微颤。
“算了,那不重要。”
“你先下来吧,”他再次仰起头,抬起双手对着树冠,摊开掌心,“不要用你的手,我要你的头。”
小怪物的头又往下移了移,人类似乎对它做了个“来抱抱”的姿势。
是它看走眼了吗?
小怪物犹疑着往下挪动,粗壮的藤蔓贴在树干上,蜿蜒着攀了下去。
它干瘪的头部试探地停在人类的肩膀处,然后钻进了人类怀里。
人类没有推走它。
人类把它抱住了。
它好开心。
沙星末有些艰难地环住腿上干枯大白花。小怪物的头真的又长大了。
这也许又是一次进化,它的小红花掉了,但头长大了。
就是也干瘪了。
“你还在难过什么?”他手抚摸着花瓣边缘的小触须,轻轻揉捏,“身体不舒服?”
大白花团成一个扁扁的巨球,乖巧地躺在他怀里,连花蕊都老实地包裹在里面。
“只要你乖乖的,不要总是擅作主张,我就不会不管你。”
这句话就像咒语,一时间,花瓣上泛出金色的网状纹路,小怪物要恢复了。
就是进度有点慢,它的“血管”开始工作了,但花瓣还是瘪的。
“宝贝,”沙星末伏下身,手指摸到花瓣的边缘处,剥开一个小缝,“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大白花没有反应,树干却再次抽搐了一下。
沙星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总觉得小怪物的“身子”在动。
是错觉吗?
“你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带我看看你的嘴巴。”沙星末一手拖过工具箱,拿出一根采集钳,“让我检查一下。”
嗖地一下,小怪物的头忽地蹭了起来,撞到了沙星末的鼻梁。
沙星末往后一仰,手顺势撑到旁边的土里,却由于土壤里混了太多水分,手掌直接陷了下去。
啪叽,他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好像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拍打了一下。
啪叽,吧唧。
沙星末警觉地扭过头,而就在此刻,他一直背靠着的树干突然一空——
“!!”
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整个人就往后一陷,躺进了一个黑乎乎的空间里。
脖颈处痒痛痒痛的,好像被有点硬的毛刷扎住了。
“我——”
他一张嘴,一根软乎乎的东西就贴在了脸上。
和藤蔓的触感不一样,这根东西很热,比他凉凉的脸颊烫多了。
感觉就像,之前他在树冠上看到的那根——
呲溜,软东西贴着他的下巴,从侧脸舔了过去。
“......”
沙星末沉默片刻,然后奋力挣扎起来。
“把我弄出去!”
他右手胡乱地往边上抓了一把,只抓到一手滑溜溜的硬毛。
“一号!你想把我也吃了吗!”
他又急又怒,左手摸索着寻找刚才掉落的钳子,双腿像蹬在空气里一样。
“一号!”
啪叽,他左手又抓到了那根软乎乎的热东西。
他刚想挣脱,软乎乎就沿着他的小手臂往上爬了几厘米,又缠着他温凉的手指,慢吞吞地吐出来。
像在故意逗他一样。
这触感......比在树冠上摸到的那个舌头更让他崩溃。
以至于他手掌发软,浑身发毛,完全使不上力。
他蜷起膝盖,又气又慌,呼吸急促,连声音都弱了几度:“坏东西......我发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丢了!”
一阵新鲜空气涌了进来,沙星末感觉腰部被什么东西缠住,整个人就像拔萝卜一样,被拖了出去。
眼前出现了乌沉沉的夜空,他攀着旁边的树根翻了个身,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你给我出来!”
沙星末气急败坏地左右环视,大白花却不见了踪影。
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加大号的小怪物的口。
“你什么时候新长的嘴?”
树干上出现了个近两米长的竖着的缝隙。也许不止两米,它一部分还埋在土下,此时正微微张开,里面钻出一根“小”粉舌,卖力地翻着土。
那根舌头比在树冠上的时候宽了不少,看起来至少有人类小腿那么粗了。
它动作迅速,啪嚓啪嚓地把土盖了回去,把大部分的口缝都掩盖住。
完事儿后,口又合上了,它隐藏在树干上,不凑近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沙星末心有余悸地抹了抹脸,低头看向自己湿乎乎的左手。
又沾上黏液了。
不过这次是舌头上的......
“一号!”
他人都要气炸了。
“你头给我过来!”
密密麻麻的藤蔓影子下,小怪物的头就藏树干后面,心虚地探出一个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