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嚷嚷,原本还在发愣的众人也都回过神来,一群仆妇下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的吴二夫人。
吴二夫人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出那些人投向自己的眼光意味着什么,原本她还是很淡定的,这会儿也淡定不下去了,一拍茶桌站起身来。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她有些讥讽地看了看那几个人,又看了看同样看向自己的七娘,“你也休要动了那把脏水泼到我身上的歪心思!我就问一桩,若是我给你一副药,说是煎茶让老爷喝了,便能够帮你生出个男丁来,这药你可敢服下去?!”
七娘悻悻地垂下了眼皮,其他下人也一脸恍然,终于意识到方才他们的联想有多离谱了。
吴家上下都知道,吴荣志前面的那两个女儿,都是大夫人所出,之后吴荣志嫌大夫人生不出儿子来,根本不再去她房里,偏巧了,家中其他的妾室、通房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好消息。
要是光看这个,似乎二夫人的嫌疑还挺大,但是吴家却没有一个下人会真的这么想,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二夫人过门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这可不是她肚皮不争气,是她压根儿不给老爷任何的机会,刚烈的不得了。
最开始吴荣志还因为觉得十分刺激,兴致高昂,非要挑战一下这颗小辣椒不可,但是久而久之,每一次都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会觉得索然无味,到底不如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来得好,于是便不大理睬二夫人了。
二夫人也乐得吴荣志冷淡着她,再后来因为大夫人关起门礼佛不理人,二夫人又有很强的持家本事,吴荣志虽然再不去她那里讨不自在,倒也放心把家交给她来管着。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故意拿落子的药茶当成生子的骗妾室喝下呢?她根本就不在意吴荣志抬举谁,跟谁生育子嗣这种事啊。
吴二夫人大为光火,出言讥讽的时候,慕流云却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方才袁牧说那东西是玉苍髓?这东西她在此之前并没有实际见过,只是在父亲留下的手札里面看到过相关的记述,旁边还配了一个简单的图画,勾勒出了玉苍髓的形状。
她记得手札上关于玉苍髓的记录,这东西多产于北境一代,有毒性,因为会大泄元气,少量服用的确是可以用来落胎的,同时对身子伤害也很大,不比落子茶更好些。
此物味道苦涩,若是整个来看的话,与人参并无任何相似之处,倒更像是长了更多根须的姜块,外皮也是那种发黄的色泽,形状要更长一些,若是无人采摘,会在地底下爬着一直生长,就像是一条静脉一样,枝杈在土里四处伸展,年头越久颜色越白,因而被称为玉苍髓。
根据手札上面的记录,这东西在蛮族那边倒是有人用来炮制毒物,袁牧曾经在北境的军营中历练,他能够辨认出来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吴荣志死于这东西,却又不那么正常,因为玉苍髓虽然有毒,但是想要毒死人却需要很大的剂量,空口服用的话,恐怕得撑个好歹。
而这么苦的东西,但凡不太傻的人,估计都不会狼吞虎咽吃到撑,所以蛮族便是用它煮出来的浓汁炼制丸药,一颗毒丸或许足足萃取了一大筐玉苍髓的浓汁,这才能起到要人性命的目的,单凭厨娘之前说的那些用量,煮一壶药茶,绝对死不了人。
那么吴荣志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慕流云回忆了一下方才那玉苍髓焙干后的片,方才她拿到鼻子跟前闻的时候,确实有一股淡淡的人参味儿,这还是焙干了之后,若是新鲜的时候,估计那气味儿会更浓。
慕流云走到袁牧跟前,微微俯下身,往他耳边凑了凑,小声问:“大人,这玉苍髓新鲜的时候,可有什么明显的气味么?”
这部分她父亲的手札里面并没有任何的记录,她也就无从得知。
袁牧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玉苍髓汁液白似牛乳,苦若黄连,但闻起来寡而无味。”
慕流云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有了大概的猜测,既然玉苍髓本身是一种没有任何气味的东西,切成片之后,对药材并不算特别了解的人很容易将其与人参片混淆,偏偏人参的气味又特别重,那么有心人自然可以用人参的气味来熏玉苍髓,让玉苍髓上面也沾染上人参味儿。
而这么做,自然是想要掩饰药材实际上的成分,让人误以为真的是人参片。
也亏得他们恰好这个时候在玉邕县,觉得吴荣志的死有些蹊跷,所以立刻着手一路查过来,那厨娘还没有等到休息可以回家去,否则以她公婆的岁数,搞不好这县城里又要平白无故添了两个冤死的鬼。
可是这么做想要误导的,到底是厨娘自己,还是也包括了七娘在内?
慕流云又重新把视线投向了跪在地上的七娘,虽然现在不好说这妇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对玉苍髓的来历又是否知情,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跟她接头,拿了假装成人参片的玉苍髓给她,让她拿回家去煎茶给吴荣志喝。
“你这参茶,原本是打算给吴荣志喝几服?”她开口问七娘,“煮参茶就煮参茶,为何这里头还放了些甘草之类的东西?除了甘草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原本……原本我也说不上打算让老爷喝几回,总之就是喝到我怀上子嗣再说……放甘草,放甘草是我跟人要求的,我说我家老爷不喜欢人参的那股子味儿,怕煮出来不好喝,所以里头就给配了一些甘草。
难不成……能弄不成甘草不能放进去?”七娘一脸战战兢兢地反问。
厨娘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毕竟收了人家的金簪,现在又为了自保一股脑把人家给卖了个干净,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儿在一旁开口补充说:“大人,我可以作证,七娘那晚给我的纸包里,就只有这两样东西,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