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傜把席子帮慕流云在一旁的空地上铺好,然后一脸好奇地蹲在旁边,看着慕流云把那一包白骨放在席子上,然后一块一块挑出来摆在对应的位置上,不一会儿就重新拼好了一具完整的骷髅,又用麻线加以固定,将每一根骨头都串连在一起。
“师父,你是怎么做到的?”沈傜看着有些惊讶,在她看来很大一根的那种骨头倒是还好辨认,细小的骨头却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样子,慕流云却如此熟门熟路。
“无他,唯手熟尔。”慕流云一边固定好余下的骨头,一边随口回答道,“这就和你去肉铺买肉,屠户能分得清不同部位的肉长什么模样是一样的,你看多了你也一样。”
沈傜哦了一声,托着腮一脸佩服地看着慕流云忙活。
过去她在家里练武的时候,她爹就总说她不求甚解,经常疏忽掉一些细微处的动作姿态,沈傜向来不以为然,她觉得这不过是爹爹对自己过于吹毛求疵了,哪有人能做到细微之处都分毫不差的!差那么一星半点儿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看着慕流云能够准确的把每一块小骨头都迅速找到准确的位置,她才终于明白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话并不是夸大。
慕流云把那些骨头都固定好,那边袁甲袁乙的坑也挖好了,慕流云叫他们帮忙把带来的木柴悉数丢进坑里开始焚烧起来,直烧到坑周围的土都跟着滚烫起来,这才扑灭了坑中明火,将酒和醋分别倒入坑中,顿时一股酒味和酸味混杂在一起的热气蒸腾而起,慕流云连忙在袁乙的帮助下把放着死人骨头的席子抬到那坑口上放好,再在上面用草席盖严。
很快草席上面就有热气冒了出来,慕流云满意地点点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土,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招呼袁甲袁乙他们:“这边没什么事了,还得蒸上一阵子,且等着呢,咱就别在这儿晒太阳了,都先歇着吧!”
袁甲袁乙也拂了拂身上的灰土,几个人回到马车边,他们早上出发前就看慕流云又是点心又是茶壶的往车上折腾,这会儿才意识到她是很清楚需要在这边等上许久,所以做了准备。
袁甲拿皮囊壶倒水帮慕流云洗了洗手,那边袁牧已经在马车附近的一棵大树下的大石头上摆好了茶壶和点心,还帮她倒好了一杯茶。
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早先滚烫的茶汤已经有些温凉,不过这倒是刚刚好,慕流云方才忙活的热火朝天,这会儿口干舌燥,温凉的茶水喝下去反倒最舒服不过了。
歇了一小会儿,消消汗,慕流云就又起身来到方才被挖开的白栋的坟跟前,袁牧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来到坑边,慕流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口破棺材里面。
估计是白栋出事之后,运回老家这边时尸首就已经有些不堪入目了,所以入殓下葬都很仓促,不光棺材是万茂槐运尸回来的那一口棺材,动都没动过,就连陪葬都没有半件。
不过虽然说对于白家也好,对于白栋这个逝者也好,这种待遇似乎是有些寒碜了,可对于慕流云这个开坟验骨的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白栋当初从被万茂槐在晏州地界装进这口棺材之后就再没有挪动过,这不正好原封不动保持住了当年的样子么!
“大人,您看这棺材里面,有什么感觉?”慕流云蹲在坑边看了一会儿,问袁牧。
“一干二净。”袁牧回答。
慕流云扭头看了看他,弯着眼睛笑了出来:“大人果然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了关键!方才袁大哥和袁二哥在开棺和取骨的时候都很小心,没有掉进棺材里什么沙土,所以现在棺材里面除了白栋下葬时候身上穿的衣裳之外,就什么都没有。
我方才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半点细碎沙土的痕迹,一丁点都没有。
万茂槐当年在晏州报官的时候,自述白栋是被山匪打伤落水,水流湍急,他奋不顾身跳入激流之中,拼了半条命才讲白栋救上岸,但是人却已经不济了。
激流之中有人落水挣扎,必然激起泥沙,晏州那边当时的验尸格目上面也有记录,说在白栋鼻孔中发现有少量残留的泥沙,可是为什么衣服上面却没有夹杂半点呢?
若是活人落水溺毙,在激流之中呛水,口鼻中尚有泥沙残留,肺里必然也灌了许多泥沙河水,可是现在人都烂没了,只剩一把骨头,棺材里却不见泥沙的踪迹!
这不就摆明了白栋在落水的时候根本就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么!因而水只进得了口鼻,却进不到肺里。
再加上我之前的推测,从白栋当初死后腹胀如鼓,甚至炸裂开来等等情况来看,他分明是在静水之中泡了许久才被打捞起来,哪里有什么激流之中奋不顾身的救人!将人打死再丢入水中捏造遭遇山匪的假象倒是真的!”
袁牧看了看一旁还在冒着热气的蒸骨草帘,又看了看慕流云,轻叹一口气:“虽说白容唆使家仆杀人害命,嫁祸亲夫,来替自家报仇的举动于法不容,但遇到你来查这桩案子,顺带把白栋死因也一并解惑,将凶徒绳之以法,这倒也算是白栋这一门的不幸中的大幸了。”
“大人过奖了。”慕流云被袁牧夸奖,觉得有点两耳发烫,“要是这么说起来的话,大人您才是白家的贵人啊!若不是您当初差袁大哥去太平县带我过去验尸,这桩案子八成就归了东谷县,仵作能验出个什么结论不得而知。
往好了说,那几个蠢货把尸首和发现尸首的地方搞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后续我再想查,也束手无策,江州多一桩无头案。
往坏了说,那郭泓清说不定就真的洗不脱这罪名了!虽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冤案终究是冤案,再混账的人也不应该白白顶着个不属于自己的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