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那婆子可不敢说孩子的衣服都被人剥光了,这样只会惹怒贵人,而尿布不可能拿绫罗绸缎做,都是越柔软的旧棉布越好,也不会太大,解了去用处也不大。

秋林生还道,“那块尿布我还留着。”

秋水瞪着秋林生,“啊?爹,你留一块尿布干嘛?”

秋林生道,“当初包你的那件衣服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怎么样,可你那尿布倒是很柔软,那我也得替你留下一点随身物件不是。”

那人越听越觉得非常接近,于是心跳加快,“那尿布,能否让我拿回去给主人见一见?放心,要不是,我一定还回来。”

秋林生道,“行呀。”

他自去翻腾,不一会儿拿来一块已经泛黄的尿布片,纤维都很脆弱了,再放个几年估计自个儿就朽没了。

来人小心翼翼的包好带走了。

夏素白得到消息的时候脚软的站不住,还是奶妈和丫头一同扶着她才行,查访者辛苦的查访过程夏素白没兴趣听,她的关注点在尿布上,那块泛黄的尿布被呈了上来。

奶娘惊呼道,“这是我那件里衣做的尿布!”

那时候小小姐刚出生,因为没备好婴儿用品,用的东西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奶娘的里衣料子柔软吸水性强,奶娘就把里衣剪裁成了尿布。

这是上好的松江棉布,奶娘那年冬天新做成里衣,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夏素白还道,“等回去我给您十匹松江棉。”

奶娘一边剪裁尿布一边笑道,“那我可赚大了,我呀,不要你的,要小小姐长大了给我上好料子!”

夏素白还笑,“那您可得记着,宝珠可不知道呢。”

往事历历在目,夏素白珠泪涟涟。

奶娘虽然认出了尿布,可不能保证那个孩子就是小小姐,她想劝夏素白不要盲目认下。

夏素白却道,“那孩子背上有桃花样的胎记,嬷嬷你还记得吗?”

奶娘点头,“怎么不记得,刚生下那些天,都是我在照顾小姐,背上的胎记……倒是很好的确认方法。”

夏素白等不得了,“我现在就要去见那孩子!”

不同于秋林生和姚瞎子的坐立难安,秋水却悠哉的很,要不是秋林生不让她出门,她还想再揽个活呢。

秋林生内心希望那家贵人和秋水无关,心里存了事他也没心思去干别的,就在家等消息。

看秋水混不当回事,秋林生就咬牙,“你就一点不急?”

秋水眨巴眼,“我们急也于事无补啊。”

肉/体且不论,从灵魂来讲,秋水认的爹只有秋林生。

原本秋水以为那贵人家得过几天才有动静,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来了,一辆华盖两匹马拉的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青油顶棚的车,前后还有不少护卫,直接到了秋家门口。

先是后面车上下来几个丫头婆子,走到前面车门口把夏素白扶下车,然后才扶着夏素白进了秋家。

护卫们就在门口守着。

秋林生带着秋水候在院子里,姚瞎子也在。

夏素白第一眼就看到了秋水,秋水眉眼还有鼻梁肖似李关山,整体轮廓其实更像夏素白。

只第一眼,夏素白就认定这是自己的孩子,她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奶妈道,“是我们无礼了,还请秋团头勿怪,这孩子就是秋姑娘吧?”

秋林生道,“陋室怠慢贵客了,夫人里面请。”

夏素白一边进屋一边频频回头看秋水。

秋水也见到了这位眼中含泪的美妇,她眼里的激动紧张似乎并不作假。

一行人进了屋,也不用寒暄,奶妈直接道,“我家小姐身上一处有胎记,不知道秋姑娘身上有没有?”

秋水心下顿时一喜,她洗澡时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胎记啊,正想说没有,秋林生却道,“有,我闺女身上是有胎记。”

秋水愕然,拉了拉秋林生,小声道,“爹,我身上没胎记!”

不能为了让我当千金小姐就胡说八道啊!

秋林生看着秋水,眼里闪烁着泪花,“傻孩子,那胎记在你后背,你看不到。”

现如今大面的镜子只富贵人家有,普通人家有一面小小的梳妆镜就不错了,哪能看得到全身,更何况是后背。

秋水愕然。

夏素白手开始抖,奶娘按住她,含笑道,“能不能让姑娘给我家夫人看一眼呢?”

这也是必要程序,秋水带着夏素白还有奶娘去了自己的屋子,她解开上衣露出后背,夏素白颤抖着抚摸秋水背后的胎记,嘴里呜咽道,“嬷嬷,嬷嬷,是的,是的,这就是我的宝珠!”

奶妈也开始抹泪,“小姐!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姐啊!”

秋水心下叹息,默默穿好了衣裳,夏素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着秋水,嚎啕哭起来,“宝珠啊,我的宝珠啊,娘可算找到你了!”

奶妈也在一边拭泪。

美妇哭的昏天黑地,脸花了都没顾得上,抓着秋水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秋水能感受到这个母亲激动的心情,只是很可惜,严格上来讲,秋水并不是她的女儿。

秋水只是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

认亲没有什么仪式感,反而有些乱糟糟的,夏素白认定了秋水以后就不肯撒手了,秋水只来得及同秋林生无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然后就被裹挟走了。

秋林生和姚瞎子在门口张望许久,秋林生抹了一把脸,“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姚瞎子却道,“秋水这丫头性子倔的很,今天也不过看在那个夫人激动不能自持的份上,她肯定会回来,你看看她那屋里,那么多她宝贝的玩意还在呢。”

秋林生却兴致不高,“到了贵人家,什么好东西没有啊,这些可算得了什么。”

姚瞎子也就不说话了,现在秋林生什么安慰都听不进,只有秋水回来一次他才能信。

第34章 第一界三十四

秋水和夏素白坐一辆车, 夏素白不停的摩挲她,叫她宝珠,手忙脚乱的把车里带着的点心拿出来给秋水吃, 还时不时抹泪。

秋水用强大的毅力给忍了下来, 她不是小孩很多年了, 就是这个身体的小时候, 秋林生忙于生计其实也没这么待过她, 男人带孩子不像女人, 秋林生对秋水的爱更多的无声无言的行动,比如给她买块麦芽糖甜嘴, 把好吃的留给她吃,有好的布料留给秋水做衣裳,女儿提的要求能办到他就默默去做。

那时候在端阳, 秋林生带着秋水在乡下收货, 要是遇着急雨, 没有避雨的地方, 那蓑衣斗笠肯定先护着秋水,秋林生自己随便用些叶子稻草披裹一下也就算了。

这么迫不及待情感丰沛流露的样子秋水没见识过。

但秋水也能理解,所以就一直保持职业化的微笑。

不同于夏素白的激动,秋水此刻内心一片平静, 她甚至还在思考认亲后她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哪些是她绝对不能放弃的。

到了李家,夏素白一路攥着秋水不放手,还是奶妈道,“夫人,让小姐洗漱一下换件衣服啊,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 您也休息一下。”

夏素白恍然大悟,“哦哦,是是,宝珠,你先去洗漱一下换衣裳,吃了吗,娘这就让他们做,你喜欢吃什么呀?”

秋水微笑,“都可以,我不挑嘴。”

奶妈还道,“夫人,你放心,我跟着服侍小姐,肯定把小姐周周全全带到你面前。”

夏素白依依不舍的放开秋水。

奶妈领着秋水去洗漱换衣,一路上也在说这几年夏素白不停在寻女和思念女儿,到底老天有眼,让母女再次团聚。

秋水静静听着没说一句话。

现代认亲得靠dna识别,古代就靠襁褓和胎记,襁褓其实不算铁证,因为可以替换,胎记的话自己虽然不是刻意弄的,可也不能保证这世上其他人没有这种胎记啊。

现在不管不顾认了,要是过段时间又冒出来一个女儿,到时候弄不好这户人家会把秋水当成故意冒充的,所以秋水现在一概不承认。

夏素白对秋家了解的不多,只从查访的人嘴里知道秋林生是个团头,抱养了秋水,其他都没打听,也没人知道秋水自己是个女团头。

奶妈只是发现小姐异常沉稳,一点不像刚认回亲人兴奋激动的样子。

照一般想头,抱养秋水的人家如果也富裕,那么秋水淡定还能有依据,可现在秋家只是极一般的人家,家里连下人都没一个,那么认回亲生父母等于从底层飞跃到了高层,一般女孩子不应该特别高兴吗?

奶妈没从秋水脸上发现这点。

洗漱换衣很快,秋水和秋林生手里有钱了,侯府送来的料子秋水也没不舍得用,日常也有条件洗澡,而且秋水要往富户人家后宅里跑,干净是首要的。

服侍秋水洗漱的丫头就发现秋水身上很干净,手指甲并不长(因为要给人化妆),指甲缝里一点灰都没有,一双手虽然算不得柔荑,但也没有长期干活留下的伤痕和诸多老茧。

茧子是有一些,只在指腹左近,倒有些像写字写出来的茧。

就是换下来的衣裳,式样是简单普通,那料子也还不错,也没补丁。

最特别的是秋水穿的那一身里衣的料子,丫头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好的三梭松江棉,贡品啊!

丫头服侍秋水的手脚更轻柔了。

这些料子都是蓝侯府送的,秋水觉得这料子做内衣特别舒适,就拿出来给家里三人统统用这种布做内衣,贡品不贡品秋水根本不知道。

她和秋林生就是当着团头,也接触不到这些知识点。

秋水不喜欢别人给她洗澡穿衣,她把丫头打发了自己洗了洗然后穿了衣服出来,那丫头就出门候着,见着嬷嬷就轻轻说了秋水穿贡品料子内衣的事。

嬷嬷心下惊讶,“你许是看差了,普通松江棉外头也有的卖,如何就是贡品。”

秋家住着一个小院子,干的又是团头的差事,顶多吃喝不愁,哪有钱用得上贡品料子。

丫头却道,“上回夫人不是得了一些贡品料子么,裁衣裳剪下来的零碎我们就攒着当鞋面鞋垫,那料子我可没认错,真是贡品。”

跟来服侍秋水的全是夏素白身边的大丫头,都有些见识。

奶妈心里更加疑惑,她道,“我知道了,你也别再说出去。”

秋水不是没穿过女装,进出人家后院她穿的都是女装,不过不像今天这身衣裙这么累赘罢了。

等到秋水穿衣打扮好跟着奶妈回到主院,李文博,李文清兄弟还有李文博的新婚妻子包括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李关山都在了。

李文博两兄弟也很激动,但比夏素白要好,卢小姐陪在婆婆身边,眼里带着的是好奇,她早就知道李家丢过一女,现在居然找到了。

李关山虽然也有些激动,却更冷静,那个婆子说孩子那时候快死了,如今这个是不是骗子呢?

不过当秋水提着裙摆迈进来的时候在座的人就知道这个肯定是李家的小姐,秋水和李文清的相似度达到了七八成。

卢小姐用外人的眼光看,秋水和小叔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夏素白激动到,“关山,这就是咱们的宝珠,她回来了!文博文清,这是你们的妹妹!”

秋水静静的站在一边。

夏素白已经又上前拉住了秋水的手,不同于其他人见到秋水的好奇和激动,李关山心里却复杂的多。

母亲还在城外别庄,今天是回不了家了,明天应该能回来,面对这个被自己弄丢了十七年的孙女,母亲会怎么想?

虽然秋水的容貌和二儿子很像,五官轮廓也像李家人,李关山心里还是有一分怀疑,因为那婆子说孩子那时候已经濒临死亡,如今婴儿的夭折率又很高,这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想,他得去找个叫秋林生的团头再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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